为什么要选择同一个地点?24个小时之后,我又再次莅临3年前的那一个天台。夜色里,除了卧椅断了几根弦还能被身体感受外,一切似乎不曾改变。月色被平整地削作一半,像一瓢西瓜,在笑,朦胧得有点轻蔑。是在笑我吗?
卧在躺椅上,少了一根弦使我稍稍下沉。仰望星空,那时候的月亮很圆,高悬在星群的簇拥里,不像这时候的她,坠在绵延的迷雾中,暗淡了华彩,仍在沉下。阖眼……百叶窗叠加的屏障朦胧着房里的灯光,我只看见幻化成马赛克的色彩饮着犹豫的步调升了起来,渐渐离开镜头,直到门柄尴尬地颤抖着。门终于被打开,刺眼的白光被身影阻拦,我知道那眼神,令人不知所措。我代替那些被拦截的光们逃走,射入几十米外的一个聚焦点……星空中唯有那颗最明,无以辨识的姓名,即便知道了,也仅是知道了一个名字,忘却了她在夜空中的璀璨。星的棱角是光在逃逸?逃了好几光年才来到我瞳仁里。
走上楼台的梯阁忘了开灯,缓缓步入回忆,像电影淡去的画面,任意连接到哪一幕,于是时、空错开。如果记住的仅仅是一个画面,我要用什么去建构当时风的声、海的咸还有曲子?于是收音、摄影的器材出现了。那又如何?我捧着一台稍嫌重的S5IS捕光捉影,到最后仅仅能拼凑成漫画式的蒙太奇,意味着以时间为单位分解的动作,时空在这个时刻又无法分离,一个时间点对应一个空间状态,为何不是空间容纳着时间?镜头让我把空间划分成无限个横截面,为我聚焦在某一个点上,背景变得模糊,笑颜尖锐得可以逃离平面。那一夜我虽替代光射入那一聚焦点,但我却实实在在被解构成悬浮的尘屑,消散无踪,直到寒风把我吹到一起。
不一样的还有风。原来12月的夜风懂得为人披上外套,不像今晚这么酷僻。我倒在椅子上,想着想着有点晕眩,昏了几次,都被一笼笼的汗蒸醒,明明是四下无人的空旷静谧。环视四周,码头边他们几个在私语。那时候也一样,只不过是另一些他们,而我们,聊一些另一些他们。“另”这个字真好,多么暧昧,这一刻是这一些,下一刻又是另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裤袋里总是埋着电话,到底是期待她响起还是希望唤醒她?不时假意检查时间,其实骗自己说她响了,可能没有听见,或是不小心被按至静音了。口袋始终无语,或有想跟她对话的冲动,尤其来到此地。那天选择绕远路企图避开一切视线,很成功,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距离之间畅通无阻。边走竟还边哼起歌来,想对抗电话屏幕的空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胃痛的,肠胃充气后顶撞到其他器官,整个人被撑得精神奕奕——这么形容对吗?当时觉得胃痛得正是时候,因此走路走得更单纯一些。
故地重游的时候不大愿意讲话,有些话构思了许久却没有讲出来的资格,于是尽说些废话、玩笑话。最终没有在天台上睡去,依然回到人群里,围一桌子打麻将。他们爱开我玩笑,我也乐意成为取乐的靶,欢乐的箭一支支射过来,扎成一只刺猬,靶的表情如一。刺猬是笨拙的懦夫,看起来体面而已。两天来都不怎么胡牌,东南西北中白发,随手摸来,讪笑了一声就打出去。渐渐的,大家都爱挤过来看我的牌面,摇摇头后袖手旁观,期待一顿挣扎。挣扎的还有奎笼里被渔夫捞起来的河豚。大家聚拢起来,看渔人大拇指插在河豚左眼上,另一只手搓揉着河豚白白粗糙的肚皮,逼着他演出。好些人叫住手,却又忍不住在他鼓到最涨的那一刻按下快门,那张照片能体现现实的残忍吗?我拭了拭镜头。车子颠簸着,一车满满的人,困顿却怎么也睡不着。
收音机传来熟悉的歌声,忽然想唱。从没想过《落水天》是那么悲伤的歌。指挥解释说歌词建筑的那一场雨不停,摧毁了稻田与生计。我唱着“落水落到我的身边”,分明是落到心里去,抑或是从心上涌出的滴滴答答,打在光头上,清脆而哀伤。早上又打了一圈麻将,打着打着又唱起《情歌王》,12分钟长,哪里来的气?那些歌的片段,不也一样靠着微弱的皱褶联系着?几次转调……走着走着我还是没能一口气串联那些片段,没有音乐伴奏,一把苦涩的嗓,回到房,赶紧喝水,靠喉结疏通管道,一次次被吞入深渊。为何总爱爬上顶峰坠下?
回家坐的友人的车,赶时间的他一点不把一车子5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很讨厌猛踩油门猴急的声响,仿佛被一百只猴子侵袭,乱抓你的身子。最后由我开车把其他人慢慢载回家去。开得慢一方面是车子的性能使然,另一方面是自己向来谨慎,深怕出什么岔,坏了别人的人生。但这类人一旦犯傻却又蠢得可怜。总之,油门慢慢踩好,变换器轻轻放,一档一档进牙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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