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舍,问店家到哪儿可以阅览边城全景,他说后山有座八角楼,雨天不好走,小心有蛇。一听,便兴致勃勃地迈进。小山的脚下有一道施工用的小铁轨,由横木条一根根搭起来,陡得厉害,一径到八角塔去。雨天路滑,小生胆小没敢尝试,徘徊得几乎要放弃了,终于见到过路的人一问,原来沿着作物的耕梗可以连接到施工中的石道,盘桓蜿蜒,经过一处鸡竂,便抵达山顶了。一路上葱郁静谧,暗忖这未开放的景点大概会由一位脾气古怪的仙人掌着,一见无缘就赶着让你下山去,勿扰这份清幽。只见八角楼的大门紧闭,透着隙缝恍惚中似乎有人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久久踟蹰着不敢叩门,妄想着或许是哪里避难而来的江洋大盗,开门的时候便是闪晃晃的刀口子架在喉头,四下无人一刀结果了也没人知道。想到这般便举步要走,可不登楼便看不见边城全景,四周尽是蔽目的枝桠网,终是鼓起勇气敲响了门,被惊醒的身影拉开了塔门说,登楼五元。
塔顶的视野开阔,沱江的婀娜以及新旧凤凰城的灰瓦交织在一缕缕薄雾中,劲风吹拂,远处的乌云预示着山雨的来临。小生翻开书页,想一面禀凛山风一边享用文字,恰是西西童真般的文笔,更添清恬,可总还是放心不下,幻想那大叔把大门反锁了,小生一个人不知该如何出去,喊得精疲力竭,仿佛白娘子的命途,店家说了的,山上有蛇。忽然一对父子攀了上来,讶异此处竟已有人捷足先登,互相寒暄了几句,小生才安心地阅读。
下山时大叔问是否看得全景,小生笑着点头,对视尴尬了数秒,小生便走了。走着走着,想起大叔孤独一人躲在塔里,一日里不知能有几个人愿意觅这条烂泥路上山来,大概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解闷吧。小生懊悔应该多呆一阵,强盗抑或是仙人,自是有一段故事,或许半山的鸡便是大叔放的,生了感情都不愿意卖,成天在山间嬉耍。
染布访本是民宅,是刘大炮的住家。穿堂而入,那幽暗的清凉中挂满作品,有对联,有山水,有图腾。老人家望见有客人进来,缓缓起身从房里出来迎接。忽觉不好意思,总是欠身向老人家问好,总是点着头回话。小生说明来意,想给父母买份寿礼,老人家很高兴,问是要大的还是小的,不二价。小生性吝,都拣小幅的。老人家一张一张摊开举在胸前,让这没见识的小孩儿站远些看,说这样看清楚些,让细细地挑。小幅的都是古镇风情之画作。后来老人家展开一幅《五福祝寿》的传统图腾,眼神得意地介绍着,这是蝙蝠,这是寿。还是传统的好,他说,给父母的要讲心,还是传统的好。也许是这种对传统技艺的坚持才奠定了艺术的基础,老人家一边说着眼神里尽是激动,仿佛不是对小生的唠叨,恰是给自我的对白。小生考虑了许久,终是被老人家所感动,于是决定买下那幅祝寿图,从皮包拿出钞票,一下子不知该如何交付,总觉得不够礼貌,老人家满不在乎地说,就放在那。钱搁在桌上。老人家稳稳地盖了印章,一双苍老的手一丝不苟地折叠画作,直到成为一张蓝色的小方块,最后藏入最不起眼的塑料袋子里。
老人家浓郁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有时教人听不明白,却总能听出他一阵阵苦口婆心的感伤,仿佛这座宁静的城被时代浪潮淹没后唯一驻守的老将,水漫古道时他就镇守在破旧的城关上,望着戍边的月光,仿佛聆听李白边塞诗的悠扬。沱江边或许传来水上人家的捣衣声,但飘雨的季节里他们总是裹着一身粉色过于靓丽的塑料雨衣,谁还记得肩上背着的蜡染背袋?小生恭敬地向老人家道别,再次穿过厅堂时特别觉得寂寞。跨过门槛,四个少年坐在石阶上歇息,小生连声借过,他们才一脸疑惑地让出那么一点狭窄的缝。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