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堵满汽车,岳宏有样学样地把车子压在双黄线上,一边告诉大家:“KL人更厉害,直接拉了handbreak就下车。”下午三点钟的校庆热闹褪去,残羹剩炙满足不了口腹之欲,憋一憋,想着四处逛逛会碰见哪位老师哪位老同学,每次回校都带着同一股期盼。
校庆作为一种嘉年华,让学生仔们难得放肆,大家染发、抹金粉、化妆,终于可以解除制服的束缚,各班级制作自己的服饰,或是体育衣搭上热裤,在三十几度的天空底下,反正是热辣辣的校园,蒸腾着青春,夹杂着叫卖声以及欢声笑语。每个档口呐喊着各自的主题,炫目的色彩洒在布条上远远就要吸引目光,虽然有时候卖的食物饮料如出一辙,但落力的汗水以及拿捏得当的撒娇还是博得客人的微笑与光顾——超越交易的本质,吃进肚子的是热忱与精神。如果哪一档请来了专业头手职掌炉灶,“Rojak!Rojak!”应声而来的队伍一定络绎不绝。但小生还是比较喜欢那些学生仔自己的创作,虽然有时候蛋炒饭会被搞得灰头土脸,水果被切得歪歪斜斜,珍珠奶茶和着太多冰块变得淡而无味,但这些才是真正狂欢的食物。
还有一些学会团体的展览,莫过于一种宣传,其中最最用心的当属日语学会,几乎年年都在引介最夯的日本文化,从传统的宣纸捞鱼、茶道,甚至cosplay,无不娱人自娱。日本连续剧以及动漫的影响远不仅于此,“文化祭”作为青春的母题以及校园风气的渲染,在校庆当中无不成为仿效的对象。小生在校的时候,偶尔有几个班级会弄个鬼屋搞试胆大会,如今鬼屋林立奇装异服,牛头马面随时擦肩而过,可小生从来不感兴趣,也毕竟没有一双纤弱的手可以牵着步入那种虚拟的恐怖气氛当中,无限扩张大男人的尊严以及魅力,反正相当无力。以往孔子像前两侧的花园都摆满了游乐园式的游戏铺子,掷飞镖打气球啦,套圈圈啦,费了许多次机会就为了换取一只毛茸茸的小熊,逗身边的人开心,现在只剩下投篮游戏了,人潮大多被“小星光大道”或是“小型百万大歌星”给揽去,倾听一种明星梦。小生几个也正如那些过时的玩意儿被淘汰在阳光灿烂之下。
随着太阳坠落海峡,负责义卖的学生一边收拾档口一边收拾心情,就这样结束了,狂欢后的落寞。随着夜色与寂静,萧畹香礼堂点起了彩灯,为校庆文娱晚会揭幕,一场汇演荟萃了所有表演团体的歌舞演绎,往往顾不及主题,鼓乐喧天地翻腾,一种七零八落的祝福。已经许多年没有参与校庆文娱晚会了,高中三年随着合唱团把歌声全部献给了大舞台,台下的辛劳都凝聚在一刻。虽然嘴里老是埋怨校方不懂文艺,尤其是彩排时候的混乱以及学校节省冷气的做法,但能与各个团体一并演出交流的机会也就止于此,哪怕当时一点也不晓得什么是对母校的知恩,只要踏上舞台永远就变成快乐的,也不管台下的观众抱着什么心情前来。今年比较特别的是教师也参与其中,不知哪一班想到了让教职员走服装秀的点子,把素日严肃的老师推上伸展台,成为镁光灯的焦点,为下午的狂欢盛宴掀起一阵尖叫风暴。小生去得迟了来不及一窥所以,却的的确确想一睹老师们的风采。
庆典往往长达一个多月,各种形式的校内外义卖一天一天上演着,学生们卯足劲才不管什么报效母校,办得越盛大筹募的款项越多便越往脸上贴金。这种虚荣感是无与伦比的,毕竟压抑在考试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校规底下太久了。高一的时候班主任不知从哪里招徕赞助人,阔气地捐了两个教室,班上的筹款数额一下子狂飙,而且又接了不少校外义卖。最劳师动众的一次,商家开放整座小贩中心,大半班的同学都赶来协助,为顾客送水、送云吞面、送印度煎饼、送马来炒面,闹哄哄一整天,与热心的摊主还有食客多有交流,许多人一面埋怨说“又是宽中”,一面掏出钱包随意乐捐,也有平日不喝甜品的,饭后叫上一课尝新。一日里竟然进账一万多块,一张张小钞与零钱堆积,小孩子哪里见过这么些个钱,团团围着老师、主席结帐的小房间,偷看并且驻守,紧张兮兮的。可是由于时间上的关系,结算账目不能纳入筹款竞赛的成绩内,当头浇了大家一锅冷水,气得咬牙恨恨,虽然总额仍是第一名,但倘若计算在内就破了历史记录,那是何等的荣耀,于是大家决定以后尽可能少出点力,免得受罪,自此对校内官僚报以白眼相向。不懂事。
最教小生回味的当属上课日的校内食堂义卖,全班公假一天。大食堂里裹着铝板的厚木桌子被沉沉地移开,布置成小食档口,班上几个健硕的男生从校工那里扛来了煤气桶还有炉灶,探火试锅。另一边厢,隔热箱子里装满冰块,盒装水一包一包浸淫其中,省时省力却最好卖钱。盒装的炒饭炒米粉筑起长城,锥形的椰浆饭聚合成金字塔溢满南洋的馥郁芬芳,几个女生忙着贴价钱负责美化。如果义卖的班级找不到主打的食品,大概当天的销售额将很受影响。记得有一年找来了mee rebus,还没到午餐时间便磬销一空,当然还得谢谢副校长的热情站台。全托她儿子的福,副校长一招揽,没有几个老师逃得掉,“哇,你儿子的班啊……好好好……好好好……”,就是这种人情味。
高一高二的小生主要负责炸香蕉,都快炸出心得了。香蕉是老爸的乐捐,随便从店里挑回家的,老妈负责炸酱,面糊的比例口传心授,小生领悟多少是多少,虽然笔记是写得再清楚不过的。母子俩先在家里演示一遍,家人趁机浅尝解馋,一切还得从家里做起。次年老妈偷师了秘方,加了少许黄姜粉还有一点食油,结果成品是一片油亮金黄,口感也是声声脆响,好吃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老妈不放心儿子的手艺于是细心调配了一大罐子让小生带去,只要炸得不至于烧焦就好了。果然吃过的都赞不绝口,眼看老妈的秘酱一点点用光,小生依样画葫芦,却弄出了软趴趴的香蕉糕,靠着面子才卖了出去。比例清单好端端都写着的,却是办不到妈妈的味道,不过一手挥舞长筷,一手叉腰的典型炸香蕉大叔的模样却牢牢嵌在记忆里,一脸被热烟熏熟的惨状,半睁不开的眼然后回眸一笑。大概从那时候养成了喜欢煎煎炸炸的嗜好,作品的味道还是次要,总之要做出个架势就好。
高中的最后一年不愿意继续为热油锅所熏烤,因此不再提议老爸作出报销。开档大吉的前一夜来到同学家里,用火炭炉烧肉粥,那真叫下足了本钱。一边扇一边飞出火星子,黑滚滚的木炭被烧得火辣,先是江鱼仔熬的汤底,接着下米下白菜,握个大勺不时均匀搅动。同学剁碎猪肉后和着酱青、胡椒粉还有少许花雕酒,配入葱花,十指使劲搓揉,他本是个习武之人,劲道从手臂曲张的肌肉通过经络传递十点指尖恰到好处,最后手掌略施巧劲,一收拳便形成一个个小小饱满的肉丸子,泡入翻滚的粥糊,霎时芳香四溢。忽如一阵焦香来,勺子探到锅底时已是一块一块传染病般的锅巴子,异味越来越浓,最后只好整锅掀了一脸无助地发呆,到了凌晨三四点才重新洗米烧水,按着步骤缓缓进行,硬撑着眼皮,仨人轮流不停搅拌,深怕再坏了一锅粥。终于还是赶上了,在学校附近的杂货店里临时买一瓶麻油作最后调味,虽说内容不比第一锅丰盛,但风味绝不输人,依然卖个精光,自己还忍不住偷吃了几碗,几个人在那里老黄卖瓜。
毕业后,许多人都会回校庆买回忆。“诶,拜六回学校叻”,大概是彼此之间的默契与约定。在嘉年华里,当三五好友碰上三五好友时,一定要数落哪个班级怎么怎么服务态度恶劣,哪个档口的主题如何如何不够创意,哪个班级女生的裙子真短,哪个节目值得去看,哪个游戏很白痴……接着追忆过去,对比,然后说,“还是以前比较有气氛”,彼此附和着灿烂的笑颜,互道再见后隐没在向阳的斜坡,仿佛都走入了潋滟的海里。
校庆的日子总是艳阳高挂,太阳神与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