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桂敏 |
两个年近八旬的老婆婆蹲坐在路旁,简陋的棚子,卖咖喱面,连个招牌也没有,和蔼的阿婆用她不惯用的华语问我们要吃什么,大概一看就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了,但那种声音听起来像婆婆哄孙子时的语调,令人听得打从心底的温馨。
在槟城旅行,瞎逛乔治市的巷陌,在爱情巷认识了Clovis夫妻俩,他是美食杂志自由撰稿人,是专业摄影师,是独立导演。妻子是画家,两人租了一家骑楼作画廊,给当地小孩授课,展出孩子们无邪的画作。
Clovis介绍,一定要到极乐寺山脚寻访那卖咖喱面的老婆婆,吃一碗六十年的咖喱面才行。到了亚依淡,咖喱面档就傍在巴刹旁的小桥边上,一个老婆婆坐在炉前,掌着汤头,顾客点菜后,婆婆再细心地将各种着料依序放入碗中,最后浇上清澄的咖喱汁,客人亲自接过碗筷,自己端上桌,地方狭窄根本坐不下多少人。后面一位驼背的阿婆则掌着灶,不让炭火熄灭。
两个婆婆六十年来每天都在桥头卖面,像一种自然而然的坚持,于是那清甜的汤头成为鲜活的记忆凭证,继续书写属于槟岛的故事。
槟城的古早味仿佛是用炭火烧出来的,从炒粿条、虾面甚至凉茶,都靠着炭火诱引出食材间最原汁原味的精彩,我见到不少年轻的档主,也依旧选择使用火炭。火炭和煤气炉之间,其实只是一种选择,麻烦与方便,慢与快,这样的选择,至于槟城,仿佛选择慢的人更多。
乔治市2008年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后,旅游业兴起,地产价格飙升,加速了城市的步伐,这座老城难免沾惹商业气息,各种风格的旅舍、酒吧沿街开张,绚丽的色调和歌曲传扬,迅速将骑楼底下的传统老店挤在一旁,但老店总不至于绝迹没落,几十年如一日的招牌,以及早市推着白钢推车档子摆卖蔬果的商户依旧井然排列在马路两旁,夜市熟食档子更是惹来饕客络绎,灯红酒绿的乔治市始终要依靠这些最古早而不矫情的遗产,方能启发活力。
曾经拜访过湖南湘西凤凰镇,沈从文的故里,那儿几乎已是非人居住之地,完全像一个苗家主题乐园,每家每户都变成纪念品销售店,门面挤满各地来的旅客,讨价还价,小镇面目全非,没有小翠和傩送,经济现实幻灭了文学原乡,令人嘘嗟不已。
去年7月乔治市艺术节,老街迎来数幅壁画,游客们趋之若鹜,掀起狂蜂浪蝶的“合照”风潮。街头艺术为槟城人与游客带来另一种情趣,当然也有随之而来麻烦与厌倦,比如游客为拍一张照而霸占马路,但有趣的是,当我旅行时,不少车主会停下来等我们拍好照,微笑示意,一声笛鸣也没有,使旅途倍感温馨。
街头艺术的概念是否破坏了古迹的风格,这是见仁见智的课题,但至少不是突兀地解构了城市的本质,街头艺术的共享性质也与老建筑本身视觉共享的概念没有冲突,只可惜一些壁画已被破坏,或在时光的洗礼中逐渐黯淡了色彩,如姓周桥上一座木板屋上的小孩撑船壁画,就为海风吹拂而凋零,在在说明着,城市的永恒不是这些所谓后缀的艺术装置,而是城市本身,殖民南洋中华风格混杂的雕栏手艺,对当下来说,则更像是一种不容侵犯的,先验的存在。
旅程间某夜下起骤雨,街道迅速积水,我惊讶那积水十分清澈,能够通透看见水沟的底部,这大概是无法从马来西亚其他地方看见的淹水光景,第二天早上起来,街道恢复原样,没有一丝积水留下的污渍,或许,古早味的延续,需要的是更多的零污染吧。
载2013年6月2日《联合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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