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May 2015

【小生之言63】非主流


为了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Benedict Cumberbatch)而看《模仿游戏》(The Imitation Game),才知道他饰演的数学家艾伦·图灵(Alan Turing)是电脑之父。

我们总是无知又善忘,不懂得饮水思源,竟然不知道图灵是我们每天离不开的电脑的创造者。

克特康伯巴奇没获得奥斯卡奖有点可惜,但《模仿游戏》还是得到了最佳改编剧本奖,得奖人摩尔(Graham Moore)给了一段动人的致辞,请大家保持特立独行,不要因为社会的压力而压抑真实的自己,因为只有保持自己的特性,未来才能抬头挺胸地登上耀眼的舞台。

《模仿游戏》讲的是图灵的身世,他在二战拦截情报的英雄事迹,但也浅浅地谈到他因为性取向而获罪的艰苦历程。现实中的图灵获罪后接受激素治疗一年多后,因氰化物中毒而死,有人说他是自杀,也有人说他是误食而死,至今仍是个谜。而电影的开场,以战后的图灵在家中清理打翻了的氰化物的场面为隐喻,暧昧地表达了图林可能不是自杀的观点,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

现实中的图灵,在死后将近60年,于2013年才终于获得官方的平反,英女王赦免了他在1952年的罪,而他的事迹才又被人们挖掘出来,至今仍引人深思。

我不禁要这么想,如果图灵在战前就被定罪了,那么二战期间或许就没有人能够破解德军的密码,也就没有了诺曼底的登陆,没有了盟军的大反击,历史就要重演了。

但图灵却悲剧性地在战后被定罪,名誉前途被毁,历史地位被剥夺了,现在看来,或许不可思议,但事情确实在那样一个年代发生了,而且必须历经漫长等待才终于获得平反。

热烈庆祝非主流的当代人,或许真的很难想象,非主流在许多历史语境里,是何其危险的,非主流甚至将带来死亡,就像哥白尼、马丁路德和尼采,他们的学说是何其颠覆性,又何其危险。

哥白尼的“日心说”震撼了15世纪欧洲人的普遍认知,威胁到天主教会对知识诠释的垄断。哥白尼迟至晚年才发表著作《天体运行论》,临终前才终于看到著作付梓刊印,有人认为,这是他担心遭受教会与社会的压力所致,即便身边有人支持他,他仍揣揣不安。不过哥白尼知道,他不得不说,因为他有长期对天文的观察,有巨细靡遗的理论框架能为他的学说正名,但即便著作发表,仍要等到伽利略百年后以改良的天文望远镜得到进一步的印证。

马丁路德提倡宗教改革,与罗马教廷分道扬镳,他主张把圣经翻译为德语(以及其他各地的语言),颠覆了拉丁文作为诠释圣经的唯一语文的地位。马丁路德甚至自己以德语创作宗教歌曲,此举影响了后世的艺术发展,为艺术家解套。后来的尼采,甚至高呼“上帝已死”,以这样的哲学命题引导人们反思理性,大家都说他是疯子,而他最后真的成了疯子,但没有尼采,就没有当代如此丰富深刻的哲学探索。

鲁迅也用了狂人的疯言疯语来传达礼教杀人的看法,或许有时候疯子真的看得比清醒的人要清楚吧。

如果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都因为社会主流观点的压抑而决定秘而不宣,世界或许就注定停滞不前了。

至于图灵,他除了突发奇想认为机器也能思考外,其实没有什么离经叛道之处,甚至配合主流社会痛苦地隐藏自己的性取向,结果却遭受到历史不可逆的命途,而我们对于图灵的无知,是否因为他曾经的“罪名”所致,也是必须深深反思的啊!


载2015年5月10日《早报星期天·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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