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源四顾望着,列车摇摇摆摆,无所事事的他眼神停驻在一位刚踏入列车的年轻孕妇身上。列车上,人真不少,这是星期六的中午时间,许多人都趁着周休出来逛街抑或相互拜访。车子上没什么空位子了。
孕妇手提一个黑色布提包,寻觅着座位,忽而嘟一嘟嘴,右手拉一拉肩上的提包带,挺着大腹便便,靠在了列车门旁。
“小姐,请坐吧。”康源边站起来边说。孕妇还以一个微笑示意,慢慢坐下。两人并不继续交谈。拉着扶手环,康源纳闷怎么没有人舍得将位子让出来,也自责自己竟还是在经过思考后才做出反应来的,这个国度总缺乏了一点条件反射的人情与礼数。
列车摆摆摇摇,到处都是杂音,孕妇挺着腰像是睡不着,忽然又望向了康源。康源想起从前阿玲也是这样,大着个肚子,还要一个人跑出来。为工作痴狂的他,真的不配当一位父亲、一位丈夫。
挤上列车的人越来越多了,为了能上车,各人只好争先恐后。列车倒成了鼓胀了的牙膏,随时有迸发的可能。康源的视线底下皆是人头攒动,想必那孕妇也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了。
小孩哭闹声此起彼伏、三五好友间的嬉闹,加之PSP、电话铃声,还有MP3播放机发出的旋律,使得各位接电话的搭客不得不放大声量,狭小的空间把一切噪音都压缩放大了,康源深怕会影响到胎儿。从前母亲就是这样劝告阿玲的,只不过为了补贴家用,她还是毅然要到市区的高级住宅区内为那些为考试而活的学生补习。她总爱坚持自己的信念,康源有些后悔那些收不回的蠢话。
忆惜被噪音恼得烦躁,为了省几个德士费自找罪受,只能苦笑自己活该。幸好还有有良心的人肯让出位来,要不然定要湮没在人群中了。人声鼎沸,真害怕错过了车站,耽误了时间。忆惜皱着眉头,努力地听着每一站的名字。
“Outram Park Interchange.”忆惜好不容易站起来,声声“excuse me”,艰辛地在闸门关上之前下了列车。康源想,原来也是要去医院的啊。
转换站里人潮更汹涌,电动扶梯前塞满了不安秩序的人,康源恰好就被挤到了那孕妇身边。一个莽撞的青年撞上了忆惜,康源赶紧伸手将她扶稳,转过头去,“Can’t you see a pregnant lady’s here? Be careful!”“Sorry, sorry。”青年一脸不好意思。忆惜道了谢,心里嘀咕着什么。
“是要去医院吧?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我也正要去医院看我太太。”
忆惜仿佛安下心来,说:“那好吧,谢谢你了。”
两人走着,医院便在地铁站附近,两人背影就像一对夫妻。康源努力回想,却找不到曾经与怀孕的太太一起类似的画面。忆惜则手轻轻地扶着肚子,想给孩子取暖一样来回旋转摩擦。康源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自己何曾给过妻子、未出世的孩子这样的温暖。一路上两人默默不语。
“我该去复诊了,谢谢你”忆惜微笑着说:“我叫忆惜,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康源难为情地摸一摸头,笑着答道:“我叫康源,不用谢我啦。有缘再见。”“Bye.”
康源低着头走向病房,走廊阴暗得使人郁闷,药味让人窒息,想到妻子在这里受苦,做丈夫的真无能为力。更何况……康源抬头望,04-13,八人共室的病房,显得狭窄拥挤。
还没醒呢。康源坐到妻子身旁,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庞还有瘦弱的身躯,不自觉地握起她那冰冷的小手,刹那间想把自己全身的温度都转移到阿玲身上。这是受了多少苦的身体啊?康源感觉到眼眶的炙热,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玲,你醒了?”
“谁叫你来的,给我出去!”阿玲无力的怒吼仿佛无声的巨雷,劈头砸在康源心上。邻近病床的病人还有家属都不禁要望过来看看,这是另一种怎么样的故事。康源手足无措,想安抚她却欲言又止。
“走啊!我不想再看到你!”阿玲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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