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早上7时23分,警方接到来电寻求支援,在抵达XX组屋底层时发现一名四十多岁的华族女子,一动不动倒卧在垃圾槽附近,医护人员抵达后,宣布她于7时41分不治身亡。
XX
高官收受性贿赂的案子实在精彩,女证人在庭上绘声绘色地讲述两人情事,一脸无辜,但每个细节字字腥膻,叫人惊艳万分,随便一句话就能成为隔天的头条标题。
口交和停车场两个毫无关联的词汇,一下子成为全城热议的话题。
接连十天的审讯,初级法庭热闹非常,除了记者,一大票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排着队望眼欲穿,毫无抱怨地让警卫检查身体,仿佛检票入场看电影一般,只为睹女郎风采,完全公开的窥淫欲望。
他,在庭外阶梯处和各报章的媒体朋友闲聊着,多少天了,淡妆的女证人戴着不同款式的大墨镜、香奈儿的包包,还有每天不同色调的套装搭配,一点也不马虎。她脚步沉着地从车子迈向法庭,休庭后依然如故地走回车子,身边都是彪悍的保镖,记者近她不得,问破了嗓子,她始终微笑回应。
“妈的,这女人真的很拽。”“你相信她真的是被逼的吗?”“鬼才信。”“最怕是法官相信。”“性贿赂的话,双方都有罪吧,怎么偏偏她只是个证人?”“如果她是受害者,应该加控那个男人性侵犯吧?”
电话铃神突然响起,是上次采访过的那名女客工。
说没几句,他便觉得那女客工很烦,电话那头,女客工一边啜泣一边吟唱着“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那惨绝人寰的嗓音。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帮,只好说:“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你的情况导报出来,看有没有读者可以帮助你。”但事实上,上一篇报道出来后,没有任何人主动伸出援手。
女客工不肯罢休:“法庭都判了让老板还钱,可老板就是不肯还,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家里还有孩子等着我养啊!”她接着说,“本以为这个国家注重法治,怎知道老板不肯发薪水,法庭判了,老板就是不肯还,分明是老板错了,却又不能把老板抓起来……”
他算是怕了女客工,一边盯着法庭大门,担心有什么动静,一边敷衍说:“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申请变卖令呢?”
只听见女客工虚弱哽咽的回答:“我哪来的钱请律师,就说申请了变卖令,可能得到的还不够还律师费。我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还欠下这几个月的租金,你一定要帮帮我,帮我追回这笔钱。”
他知道女客工很可怜,他也知道现实的窘境对她一个孤身前来异乡打拼的女人来说太不公平,太残酷,太不近人情。他也深知法律漏洞重重,雇主剥削员工的案件层出不穷,被拖欠工资的又何止她一人而已?他也曾向相关执法单位查询,得到的答案就是无能为力,但他听女客工重复这番话太多次了,忽然觉得厌烦,一心只想继续和媒体朋友谈论高官下场如何,高官将如何反击女证人的指控之类精彩绝伦的话题,但电话那头女客工却罗罗嗦嗦个不停。他突然一转温柔的语调,正色说:“请你冷静一点,我说了,我能做的就是把你的情况报道出来而已,让社会大众知道有这么一个现象。”这时女客工想插话,但他坚决地把对方压下去,“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我能做的只是这样而已。”
女人停止了哭泣,说了声“谢谢”,便挂断电话。同事转过身向他招呼,示意法庭有动静,只听有人高呼“出来了”,记者们便一哄而上,快门声似机关枪连珠对着女证人扫射,闪光灯几乎要把人给弄瞎,一阵混乱,一位摄影记者被保镖一肘打在相机上,闪光灯摔在地上断成两截,只好退出战围,后面另一家报社的记者马上填补空间,像一团盘桓在花蕊上的馋嘴的蜂。保镖则熟练地杀出一条路径,女证人乘上豪华轿车,扬长而去。另一边厢,高官在夫人的陪伴下昂首走出法庭,两人十指紧扣,也是微笑对着镜头不语,记者们弃了女证人,翻身簇拥而上,两人缓缓步入轿车,仿佛影星踏出星光大道一样气派,车门关闭时一声脆响,宣告一天的等待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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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上了封面头条,一天的工作总算没有白费。星期六休庭,他回到办公室处理堆积已久的专题策划以及专栏题材,精神却十分涣散,渴望着一杯热仆仆的咖啡。例常浏览公民记者网站寻找即时新闻时,他发现一则坠楼事件,死者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华族女性。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马上拨电向警察发言人查询,当他念出女客工姓名时,发言人翻了翻资料后,简洁地答说“是”,然后机械化地阐述这样一个事实:10月1日,早上7时23分,警方接到来电寻求支援,在抵达XX组屋底层时发现一名四十多岁的华族女子,一动不动倒卧在垃圾槽附近,医护人员抵达后,宣布她于7时41分不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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