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November 2015

【小生之言69】一种宁静的政治抒情






马来西亚网络歌手阿米鲁丁(Amirudin Hizadin)一曲“Mana Hilang 2.6 Bintang”(2.6颗星星都去了哪里)在网上爆红,才几天就累计近15万点击率。

他在歌曲简介中写道:“这是一首,关于一个生活在黑暗国度的忧郁年轻人的歌。”

熟悉马来西亚政治的朋友,或许单看题目就很快能联想到首相纳吉的“26亿门”捐款事件。

今年7月,美国《华尔街日报》报道此事后,纳吉陷入上位以来最严峻危机,虽然他仍在党内稳坐帅位,但在前首相马哈迪派系挑战、净选盟4.0和平集会、极具种族主义色彩的916马来人尊严大集会等一系列事件后,人们对纳吉政府的信心再创新低,10月份默迪卡民调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其支持率只剩下23%。

阿米鲁丁民谣式的曲风,让人想起鲍勃·迪伦年代的那些歌谣,那些面对政治巨兽感到悲愤彷徨,却又不得不抒发情怀的歌曲,没有哗众取宠,只有绵延的哀伤。就像杜甫说的“感时花溅泪”,民谣的曲风本就像花,用以时代抒情,无不催人伤感,阿米鲁丁这首歌,就有如此感染力。

这首歌不像嘻哈歌手黄明志那些极富争议的作品,没有激烈的语言,没有浮夸的音乐录像,就凭一把吉他,忧郁的歌词,通透的歌声,阿米鲁丁为政治议题提供了另一种抒情方式。

这几年,马来西亚公民运动在一次次集会中慢慢建立秩序,集会中人们不忘保持卫生、友族间互助,这些表现都在国际媒体中得到正面报道。

不过,基层在面对政治,尤其是“26亿门”这样的事件时,语言上总是抒愤,甚至暴力的,像践踏领导人肖像的事件就变相成为焦点,总逼着政治议题的辩论节外生枝。

阿米鲁丁的出现,或许提供的,是一种宁静致远的力量。

两周前董桥来新加坡演讲,席上与杜南发先生对谈,也谈到了文字沉静的力量,那些滥情的、感情流露的、情绪化的文字,没办法感动人,所以在下笔前必须找到内在的平和。

两位前辈的观点,用在政治抒情上,我想道理也是共通的。

阿米鲁丁在歌中谈到了消费税、油费、大道收费等实实在在的生活问题,相信也是许许多多马来西亚城市马来年轻人近来备感压力的民生课题。他也讽刺人们竟一厢情愿等待一马援金,将之视为救命稻草,而忽略了整体政治格局对个体生存的影响。

上周,我开车北上居銮和加影给学生办讲座,一路上过了好多个收费站,尤其是从八打灵到加影短短20多公里的路程,竟就过了三四个收费站,花了十多块钱,暗忖当地人如果每天开车来回该怎么应付?这时阿米鲁丁的曲调就很快碰触到那种心情了。

这几个月回新山时常搭德士,与德士师傅聊天,想听听他们对马来西亚政局的看法,有一个大哥相当愤怒于慕尤丁被撤副魁职务,认为那是中央对柔佛州巫统的削权;又一个大哥感慨安华出狱后已近七旬该如何延续政治生命;还有一个大哥告诉我,他相信纳吉,他认为作为最高领袖,纳吉收到政治献金之后存放个人户头,能够方便在竞选期间随时提款,把钱分给穷人,帮助有需要的人。我听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而他继续告诉我,如果把钱放到党的户头或是别的什么监控制度底下,就太麻烦了。

或许,这已是一种地方政治行之有年的规则,有人拥抱它,也有人嗤之以鼻。马来西亚的政治问题,或许就在于制度迟迟无法建立,许多败劣的习惯已成自然。虽说纳吉在事件后急急忙忙成立国家政治献金咨询委员会,表现姿态,但态度有多彻底始终备受质疑。

阿米鲁丁在歌的尾声唱道:“我开口问他,可是他还是沉默不语”,感觉就像“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答案就在风中荡),的确,许多来自基层的疑问,还是没能得到解答。

载11月8日联合早报《早报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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