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July 2011

又到凤凰花开的时候

去年这个季节,没有骊歌,没有钟声,小生以一袭深蓝色长袍与同袍们结束了四年的大学旅途,配合着相机的快门声以及最后的欢声戏语,大家不习惯地摆弄着毕业帽穗和龙钟的袖口。那个考试用的大厅,塞满了彼此的父母、亲朋好友,同袍们相互恭喜,或兴奋或尴尬地合影留念,又不好意思将家人晾在一旁,反复徘徊。麦穗一下子又乱了。

犹记得搬离学校宿舍时的那份不舍,前一天晚上还步行在new hall面对丛林的树荫大道上,听凭虫鸣蛙叫,最后回到一个人的房里,插上冷气卡,享受最后的奢侈,以往,若不是有贵客光临寒舍,冷气是始终不开的。打包成箱子的行装,一份份课程讲义、作业、活动会议草稿、涂鸦、生日贺卡、礼物、装饰娃娃,小生侧身与哈姆对话,她却始终不肯理睬。最后的那段宿舍生涯,人变得忧郁,随便一场雨都可以淋湿心情,哪怕是大热天,也晒不出清新的味道。有一点咸咸的太阳味。

昨天趁着周休到学校一趟,看着昔日的学弟妹穿上毕业袍,总也看不惯,只能感慨时光荏苒,他们难脱稚气的脸庞,实在难以想象,即将步入社会。不知是他们还没准备好,还是小生还没准备好,就又匆匆到了这个花开花落的季节。

在此祝愿所有今年毕业的学弟妹们毕业愉快,即便梦想难以实现也不要丧失了做梦的向往,然后脚踏实地地继续面对这个叫人天天怨怼的现实世界。最好,有空,聚一聚。

21 July 2011

没有文字欲

没有文字欲的两个星期假日,本想写些什么却莫名的空白。

趁假日到吉隆坡一趟,理应有许多可写的,却始终茫然,有些词汇,还没浮出脑际就蒸发了,就像这几天的太阳就快把人给蒸发了一样。书也没能读多少页,还把一本散文集落在大伯家里,昨天到乌节路吃饭后在地铁里巧遇大学友人,出奇的尴尬,还好路程只是30分钟,一路上捏着那本《我城》没有机会翻开,回到大姐家里,打开文档,写不到500字就嘎然停止了,东非的大旱灾,大饥荒的时代。

应该有许多可以记录的,比如说前一个星期六生平第一次的迪沙鲁海滩,清早开车到美乐吃顿传统丰盛的早餐,接着中午出发,赶在最炎热的两点钟去吹海风晒太阳,然后玩一颗五块半的小黄球,与吉隆坡的运动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天还遇上同事,怎么能那么巧?浪太大,走没几步就淹过胸口,但大家依然侵得很深,浑不当做一回事。

后来开车上马六甲,送二姐到马六甲一个度假村参加准医生的干训营,在老街吃了中华鸡饭团,足足成了老爸接下来几星期的叨絮。逛街、看电影、窝在床上发呆、合唱团,时间吃饱了走得很笨拙,便没有了文字欲。

和迦馨徒步铁轨,鞋子太薄差点就穿孔了,大约2公里半,从火车铁桥到火车铁桥。在吉隆坡搭市内KTM电动火车时从八打灵到吉隆坡中央站时也要经过一道一模一样的铁桥,火车速度果然是比较慢。走完铁桥,吃顿晚餐,复上铁桥看武吉知马路的夜景,有一对情侣在桥中央,迦馨兀自拍照,隔天致电疑神疑鬼问说,是不是真的看见那两人,怎么相片里照不到他们的踪迹?一阵毛骨悚然。就在那一刻才有了一点点的精神,却又瞬间崩塌,因为有连续剧,无法自拔,不可中断。

《借物少女》再次让人有恋爱的冲动。宫崎骏笔下的乌托邦,却总是遥不可及,真不适合在假日观赏,很容易让人忧郁。

18 July 2011

诗来得太快,我把他们记在手机里

一、魇

半山树影摇动,听
风的凌乱——
夜是没有表情的蚊子
吮吸所有光明
我欲呕吐那轮月色让它,浑浊
如水,如蛙叫咬死蝉鸣
如迷路在夜猎的猫与鹰之间
终于天将破晓

(写于2011年4月2日,等待修车的早晨,马来甘榜里的一碗中华干捞面)


二、我手写你口

面对官话我往往出错
我不懂该如何诠释,因为我不/是
翻译工具,如何
将官话变成人话,或如一场
逆向思考

(写于2011年6月26日,采访岛国某副国家领袖后,灰色的回家的路途)

三、

不插电,我们享受自然
放弃霓虹灯光,围着篝火取暖
在没有光害的夜晚垂钓旋律
三度和声、空灵音节,走音
也成歌曲

(写于2011年6月29日,搭乘火车的前夕,岛国最后的火车轰鸣)




载2012年4月号《马华文学》

10 July 2011

【小生之言2】任它再荒芜一阵吧

在岛国什么都欲速求快的氛围下,我们都等不及一棵树开花。

滨海南花园如今耸立着18株未完成的“擎天大树”,这些大树始建于2009年,预计明年初完工,这也意味着人们能够在三年内“种”出20公尺至50公尺高的“擎天大树”,直逼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话作古。更何况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的神话早在引擎与机械的轰隆声中被戮穿。但近日滨海南花园向媒体推介时拍下的那些“擎天大树”照片,却满目尽是混凝土的灰色以及黄土地的苍凉,令人难以想象它们变身垂直花园后的绿色形象,倒有种波德莱尔(Charles Baudelaire)《恶之华》(Les Fleurs du mal)面对现代化发展的恐怖景象。

这些大树的形象不禁令我想起电影《阿凡达》(Avatar)中的生命之树。大树挂满电线般的触须,可以连接潘朵拉星生物的大脑,相互读取信息,在夜里还会发光,梦幻至极。这些对大自然的乌托邦想象,其背后隐含着的却是人们已经无法离开科技与电脑的悲哀,《阿凡达》俨如一部换掉场景的《黑客帝国》(The Matrix)。

无可否认,“擎天大树”的设计是符合环保概念的,省电利水,其中更巧妙结合绿化环保与城市发展硬道理之间的悖论,有情调的餐馆届时也将分布其中,有的甚至会在树顶开花。环顾四周,是高尔夫球场、滨海湾金沙的酒店与赌场,更邻接金融中心、购物中心,我不禁想问,置身其中,到底能不能放慢心境?

说到生活的速率,我们或许能在许多人的“火车情结”中找出端倪。

最近才宣告结束历史任务的丹戎巴葛火车站引发了至少一个月的火车热潮,除了火车迷和火车常客,那些与火车沾不上边的人也都扑向火车站,喝一杯茶,拍一张照片留念。

他们都说,一进入火车站就仿佛抵达溢满甘榜风情的马来半岛,远离了岛国逼人的高速节奏。

火车以缓慢的速度高歌漫不经心的调调,与火车站年久失修的陈旧感交集成一种特殊的怀旧空间,让许多岛国人得以逃逸,这或许是今次火车热狂烧的缘由之一,这也说明岛国人急需一个让人放慢步伐的场域。

火车离去后空余26公里的铁道线,政府相关部门似乎有意保留。不管是不是因为绿色主义者的振臂高呼所致,这条铁道线或真有望成为延绵不绝的绿色通道。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留下的唯一疑难就是,铁道线该如何发展?

或许我们可以借鉴“擎天大树”的模式,将钢筋水泥与草木结合。本地著名建筑师陈家毅也说,铁道路线的保育,已超越其内涵,更重要的是能够赋予它新生命,让人不至于将它遗忘。但也有热爱自然的人认为,既然铁道周围的生态已经自然发展多年,就必须尽可能保留绿意,减少人为,在当中开辟一条步行蹊径或脚踏车道就足够了。

市区重建局为此设立“铁道走廊”(RailCorridor)计划,向公众征集意见,同时举例由火车铁道改建而成的纽约“高架铁道”(The High Line)及巴黎“绿荫步道”(Promenade Plantee),似乎暗示着铁道线的发展契机。

绿色主义者则要求政府放缓铁道的拆除及发展工程,留半年时间供人们踏青。如今当局宣布,不同段落分别开放二至四个星期,有人失望,也有人再度赶在新的大限之前去浏览一番。于是赶着赶着,再次堕入快节奏的圈套里。

试问来去匆匆,如何缓和心灵?

铁道线旁的树木已扎根在那,或许有些已经超过79岁,却始终无法超越“擎天大树”瞬息长大的高度。如果能够浪漫一些,像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所说的,一棵树的长成,是向佛求了500年的结果,那么当我发现纽约“高架铁道”和巴黎“绿荫步道”的发展都避免不了除去大部分原有植物再进行重植的时候,我坚信那种新栽的绿意所能释放的氧气或许要少了些许灵气。

说了这么多,你问我该怎么办?

我想,别急,任它再荒芜一阵子吧。

(载2011年7月10日《早报星期天》)

6 July 2011

牢骚·日记·宣传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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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份写稿量很大,许多大块头文章,从兀兰储水槽的跟进,到关卡大塞车,到裸蹲案,到火车站的系列报道,这些报道,不是位于岛国北岸,就是直接与家乡扯上关系,有种不亦乐乎的情怀,尤其当采访中必须口操马来语时,虽然窸窸窣窣多语混杂,总令人自豪,同时感到亲切欢畅。仿佛每一笔都在书写乡愁。哪,忙起来已经一个月不曾好好回家了。

刚才注视镜子中的自己,黑眼圈挺深的,低下头,肚子挺大的,消化系统持续不在状况之中,还有口腔冒出繁星点点,大概是要呼呼大睡几天才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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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自己便是自己所批评的那些与火车的种种无关的人,却也赶这趟火车热,偶然邂逅了不少深情款款的人,尤其是一些长辈,他们的眼角总是让风霜雕刻得过于苍茫,纹路诱导思绪反转,仿佛逆转的发条,企图逆流时光,不说话便道尽了一切。当然也有浅薄如我者,没有听过火车的轰隆声便急着偷取一块铁道上的石子回家作纪念,或在枕木上雕凿爱情,铭写你侬我侬的名姓,却无法永恒,被历史轻描淡写地拆卸一净。我的爱情啊。

星期四开始放假,有个想法,不知可以邀谁陪我到铁道走一遭,看树木胡乱生长,听鸟纵情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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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火车,小生准备了一篇文章这个星期天会在早报刊登,卖瓜赞瓜宣传一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买一份,或到早报网期待,或等小生在此上载。

2 July 2011

纯粹的告别

摄于2011年6月19日


自去年5月新马正式签署合约,将丹戎巴葛火车站迁往兀兰以解决土地问题的消息宣布后,一场火车热慢慢升温,而热度随时限逼近层层飙涨,前天晚上的“盛况”更是空前绝后,昨天新加坡土地局也宣布部分轨道将开放15天让公众参观,其中铁道广场(Railway Mall)一段3公里长的轨道将开放至本月底,相信火车的余温将继续延烧。

火车的种种所引起的怀旧情绪,于不同人有不同的感触。其中一位70岁的受访者嘉吉尔星在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前便开始搭乘火车,对他而言,这条铁路是联系新马关系的最后具体凭证。他深怕没有历史经历的新一代将对这一切毫无认知,恐怕真有一天彻底遗忘了火车站与铁轨的存在,以及新马曾是一家的历史渊源。他一边说一边对铁轨的保育想望充满期待,却又暗忖它将无法避开发展的大浪潮被湮灭,越说越是凝重。这种相同的情感困惑在关于保留火车轨道的“绿色走道”(Green Corridor)建议中也能普遍察觉,虽然受访者大多表示认同,但都悲观地认为政府部门将不会批准。随着铁道拆除工作正式分阶段进行,市区重建局表似目前仍在了解计划的阶段,即便网络媒体力量强大,但在这种情感困惑的压力下,到底能不能促成其事,还是一个未知数。

连续三个星期关于火车热的采访过程中,我遇见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第一次搭火车,第一次吃火车餐,第一次把头伸出行驶中的火车门外,第一次走在火车轨道上,第一次与不谙英语的马来亚铁道公司员工交谈,仿佛这个地方几年前不曾存在。人们好象是突然记起了它,若不是合约的公布,这条铁路或将继续安静地躲藏在丛林之中。

正如火车站餐厅老板马末都哈山说的,平常就连星期天也没什么人光顾,但当中的人情味却是浓厚得不得了。罗惹档档主诺莱尼也曾告诉记者,今后恐怕再也找不到相同氛围相同人情味的工作场所了。火车站凝造的特殊空间对许多新加坡人来说是陌生的,每个受访的公众都说火车站里的人很亲切友善,即便语言上难以沟通。这些相同的感触不断重复,或许能够说明对新加坡人而言,“亲切与友善”是一种已然失去的陌生感受,必须努力寻回,因此这股火车热潮才能如此澎湃。许多年轻制片人录制了一部又一部颜色暗淡、风格怀旧的纪录影片,或许正是为了表达这种夙愿。

前天晚上我和摄影同事搭乘下午1时的火车前往昔加末,希翼赶在下午6时之前抵达,转乘最后一列进入丹戎巴葛的火车,采访由面簿发起的“欢送派对”。上车时发现这趟末班车非常安静,每个人好像都因为游览了一整天而疲惫不堪。后来39岁的加拿大人约翰拿出派对用品,分发给车厢里的乘客,才慢慢热闹起来。摄影同事感叹说,属于新加坡人的记忆竟然需要靠一位外国朋友来带动。或许这是新加坡人含蓄害羞的个性使然,但随着火车慢慢逼近武吉知马火车站、丹戎巴葛火车站,最后走向历史末端,那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群占满了轨道,那种集体送别的气氛绝不是一两个人之力可以带动起来的。

或许,最无价的当是各个种族、不同国籍的人聚合在一起,赶这趟火车热的情怀。

于是我们撇开了国际政治,挥别了丹戎巴葛火车站。

(原载2011年7月2日《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