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November 2010

记一个小女孩之死

发生谋杀命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一群记者守在现场,等候警察把封锁线摘下,蓄势待发要冲到家属面前大肆问话,一等便是五六个小时。死者阿嬤突然出现在组屋楼下,记者们追着她的身影前进,摄影师更得抢在前头,正脸拍摄,小生尾随众人,听不清楚老人家说的话,以及表情。能是一种什么心情?

早上11时左右,全岛各大报章的记者都云集在命案现场,传闻说一个十二岁的体障女童被佣人推下楼毙命,公众围观,各人提供一点零星消息,拼拼凑凑故事成了一个模型:这个女佣是新来的、前一任女佣与孩子的感情很好、没听说发生什么争执、家人都很疼爱孩子、孩子不能行走要人搀扶、孩子很乖很有礼貌、真难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案发现场有一位奇怪的隔壁座邻居——一位戴着鸭嘴帽的大婶的热心帮忙,告诉记者许多内幕,却总是拿不出证明来,说的话又有欠妥当,嘻嘻哈哈,惹得在场记者有气又好笑,她也还真的认真等了几个小时,警察一解除封锁,她便急急忙忙拍下单位的门牌。记者要她出丑,要求她帮忙叫门,她还当真撒着娇恳求死者家属开门,扣着门柄猛摁开关,最后两个警察不得不上来守护着大门,不再让人接近。

解开封锁的一刻,记者们也似被解除了封印,成鬼成精扑向家属,任谁都不好受。第一次身陷职业的囹圄,只能职责范围内随波逐流。大家同是记者却因为竞争的关系保持着莫名的距离,虽然私底下仍友善地说笑,彼此漏听了什么讯息也可以互相提醒,但你不能窃取人家的辛勤功劳。最怕的是隔天报纸出来后主任一经对照,发现自己的采访结果不够精彩——怎么人家有的你没有,怎么你着重于此忽略了另一个更吸引读者注意的看点,顶着类似压力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这便是工作。

后来发现自己写的报道丢三落四,很多明明已采访到的内容都忘了补充,白白被浪费,不知道读者看了是什么想法——哦,好像有一点缺失,真想知道小孩是怎样怎样的……小生以往全不在乎读者的存在,追求那种所谓个人的风格,别人看不懂就看不懂呗,如今的身份,却是务必要让人看得懂,读得明白,然后巨细靡遗有条不紊地铺展开来,决不能肆意跳跃:你必须考虑你服务的对象,不能再执迷不悟将自己捆绑,要跳跃的话,去另一个斗兽场,那里有洪水猛兽逼着你飞檐走壁,让你不断变身。

第一次,难免有点兴奋,当然对于死者而言是大大的不敬。看着大家苦等时的表情,很难想像皆是为着一份悲苦的现实而来的:“来camping,”大家苦笑着说。

摄影记者都拍到了小女孩最后的面容,不忍卒睹,看了叫人难过,当然这种画面不适合出现在晨早的阅读中,存档起来,作为最后的证据,记一个小女孩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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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后来在灵堂中看见小女孩的父母家人,悲戚的氛围,呼吸得自己有点昏眩。女孩的父亲愿意回答记者的提问,大家都战战兢兢的,深怕要触及那不能言喻的痛楚。父亲的语气、眼神以及那种故作镇静的神态,让人阅读到压迫与恐惧,携带一点点怜悯(大是不敬啊),一问一答总会延宕片刻,不知道是忘却了,还是因为谨慎而必须在脑海中翻查确切的用词来表达。

总之,一切在不安的空气里终结。

2 comments:

yekhong said...

得确是不简单。

牛油小生 said...

还好啦,哈哈
只是第一次,有点过意不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