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2013年12月8日《早报星期天·周刊》
序:
该如何定义文艺青年这个群体?不同时代恐怕有不同的诠释。
20世纪初的文青,可能指的是那群富有五四精神的年轻人,谈新文学新作风。到了二战前后,文青又与民族主义热情息息相关,再到了60、70年代,文青与文化热忱依旧脱不了关系。
80年代以后又有了新的改变,尤其在新加坡的语境里,语言政策的改变,让华文教育为背景的文青感到了切身的变化,新时代成长起来的文青教育背景不同,大多都是双语人才,思维和接触信息的方式也都不同。
互联网在千禧年前后开始发挥影响,文青结社出版也有更多的平台,文青生态其实更多元。吊诡的是,在新加坡务实主义的氛围里,文艺气息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人们的消遣娱乐选择更多了,文艺变成一种很小众的活动,加上华文的非主导地位,文艺活动已不再是上世纪的全民热潮,以至于有人大声疾呼:“现在还有华文文青吗?”
可喜的是,华文文青并没有湮灭,文青活动还是不时出现在人们眼前,只是规模比较小了,影响力也比较小,但并不代表一切归零。
南洋理工大学最近一批学生自组“新文潮文学社”,费时一年出版了半年刊《Why Not 不为什么》文学杂志,并坚持以印刷品出版,虽然刚起步,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态势,与多少世代前文青前辈们所秉持的,不也是一样的初衷吗?
或许文青的共性,第一是文学艺术,第二是文字所承载的精神。他们从文学艺术中获得启发,进而透过文学艺术的方式,发扬自己的想法。
文青结社、办刊物、搞文艺活动,无非是想分享心中信念,可能有时候是一种使命感,可能有时候又是一种玩世不恭的表态,无论什么念想,其实并没有高下,只有热情的持续与延烧,有星火燎原的时候(如50、60年代建国热情高涨的年代,左翼右翼思潮的碰撞年代),当然也就有光烛残影的时候。
1970年代:周维介
上世纪70年代,南洋大学是培育文青的大基地,杜南发、潘正镭、周维介都是那时候浸濡南大的年轻诗人。
点子很多的周维介(61岁,华语文中心创办人),从学生时代到青壮时代,一直活跃于文艺活动。他说,70年代是一个文艺杂志蓬勃出版的年代,他举例,单单南大中文学会就推出了学生报《旱雷》、《中国语文学报》和《北斗》。
“一个学会可以有这种精力去推动,是一种文化热情。”
他说,每次考试前他和同学却仍聚集在丹戎巴葛俊源街的印刷厂,处理刊物付梓印刷。
此外,各大中学、初级学院自五六十年代起,也积极出版各自的校园刊物,这些刊物大多对外流通。周维介毕业后到国初教书,当时中文学会学生策划出版了《晨曦》,他便带着学生到各校“推销”,或互相交换刊物,以至于他的办公桌底下都是各校出版的刊物。他说,当时限制较少,各校师长都很支持文艺活动,但现在环境所限,涉及书籍买卖,教师比较难在课堂内推荐或代售这些刊物。
那个时代,人们消遣活动较少,电视也还不普及,阅读是学生们很重要的选择。周维介说,当时有一种他们称为“广告车”的流动书摊,每周固定时间在不同的小学附近摆卖书本,凡有流动书摊学生们便会提早到校,没钱买书就站在书摊阅读。
勿拉士峇沙路(Bras Basah Rd)一带当时有许多学府如莱佛士学院、圣尼各拉中学等,且沿街都是中英文书店,阅读氛围非常蓬勃,直到后来政府将学校迁出市区,书店纷纷倒闭,曾经的辉煌渐渐被人遗忘。
后来,新加坡管理大学在书城附近开辟校园,加上周边的国家图书馆、国家博物馆,勿拉士峇沙一带渐成为艺术文化街区。但观察几年后,周维介发现这个文化街区不够蓬勃,“在台湾的话,文化气氛浓厚的小店会慢慢迁入,渐渐形成文化生态圈,但新加坡好像又不一样。”
文青时代除了创刊写诗,周维介和朋友们还积极推动“诗乐”,诗乐可算是新谣的前奏。他们曾邀请台湾民歌歌手杨祖珺、吴楚楚到新加坡演唱本地诗人作曲家编写的诗乐,获得很大反响。
他也将诗乐的录音寄给台湾作家三毛,结果三毛将卡带介绍给台湾的一家电台,由主播凌晨播出,竟引起台湾听众共鸣。周维介说,后来三毛寄来一大袋读者来信,令人振奋。
到了80年代,周维介与身边的文青依旧活跃,他在杨松年教授的牵线下,在阿裕尼联络所旗下成立了文艺创作与翻译学会,出版文艺杂志《同温层》,并在1982年初举办了“面对我们的文学史”展览。
周维介说,当时野心很大,不想局限在单调的平面展览,于是决心动手做许多立体模型,让展览更丰富。同时也请了书法家吕振端挥毫,但字样太小,他们必须在烈日下,在联络所篮球场用投影机放大字体,勾写到大布条上。
展览成功举行,后来还受邀到南洋商报展览,接着又受雪兰莪华人大会堂邀请,北上吉隆坡展出。
周维介笑说,当时白天上班晚上到联络所,周末甚至不回家,完成展览简直“元气大伤”,但这就是年轻时代一往无前的魄力,深具满足感。
纵观新加坡文艺氛围的变迁,周维介发现,无论文学、剧场、美术、舞蹈等领域,总能看见华语源流艺术家的身影,“我相信这种现象说明,文化还是得靠母语来推动。”
1980年代:柯思仁
1988年年末,本报《文艺城》推出年轻族群系列,每期一大版介绍当时深具潜力的文艺青年,一连介绍12个青年才俊,包括柯思仁、梁文福、蔡深江、殷宋玮、韦铜雀、圆醉之等人,他们现在大多仍活跃于新华文坛与学术领域。
谈起自己的文青时代,现已是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主任的柯思仁副教授(49岁)说,80年代的校园文艺风气非常盛,不是现在可比。
柯思仁在公教中学与华中初级学院上学,师长中许多是上一代文青,如现任文艺协会名誉主席骆明、白荷、冯焕好、陈田启等作家。师长们推荐文学作品,介绍学生投稿,开启了写作兴趣。中二中三的柯思仁开始投稿《南洋商报·学府春秋》,他还记得第一次领稿费7块钱,是笔不小的数目。
接着,他便把眼界放在两大报副刊《文林》与《世纪风》。他说,那时候副刊文艺版是很高的指标,年轻人能把文章刊载到副刊是很大的肯定,仿佛进入了文坛。
他与梁文福同窗十年,两人经常一起参加文学奖比赛,一起参加文艺活动,“我们算是当时一起出道的文艺青年。”
那一代的文青,有不少是领教育部奖学金到台湾深造的,如柯思仁、蔡深江、黄木水等人。柯思仁更是第一位成为台湾大学中文系系刊《新潮》主编的新加坡人,他所编的《新潮》当时还获得全台湾大专刊物首奖。接着,每三五年又出现新加坡学生当主编,表现非常卓越。
当时,台湾正处在解严前夕,文化思潮暗流汹涌,小剧场运动、新电影浪潮,《联合文学》、《当代》文学杂志也在那时期创刊,柯思仁说,对他们这代留学生而言,是巨大的滋养与震撼,“只能说‘生逢其时’。”
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柯思仁依然活跃于文艺与剧场界。他认为培养文青,需要副刊、期刊、杂志等发表空间;二是能把文青聚集起来的文艺活动,如八九十年代本报主办的国际文艺营;三则是各种文学奖项,如金狮奖便造就了希尼尔、张曦娜、谢裕民、潘正镭等作家。
柯思仁说,这一代文青较少参与社团,但在1994年,作家协会集合了他、梁文福、韦铜雀、沈鹰、李慧玲等创办了《后来》杂志。
除了办刊,年轻的柯思仁在工作之余,还积极筹办文学奖。90年代他以华初校友会的名义,主导了“狮城扶轮文学奖”,公开予本地中学及大专生参赛,后来扩大到马来西亚和文莱。
他说,当时他们与扶轮社会员洽商,这些人都是大商贾,必须拿出详细计划说服出资赞助,说明这是可行的活动,最终才促成了这项民办的文学奖。反观当下,文学奖主要由官方机构赞助、主办。
值得一提的是,参加这项文学奖的,不乏大家熟知的作家,如黄凯德、郑景祥、潘家福,以及马来西亚的陈大为与钟怡雯,可见其承先启后的影响力。
后来,他也与李慧玲合力主导了“华岭学生散文奖”,继续鼓励年轻一辈创作。
柯思仁说:“真是一时多少豪杰。这些奖项和活动,都是后来文学场域的前奏。比赛是一个很重要的平台,我当时希望能为下一代文青开拓平台,给他们更多肯定。”
他说,文学奖有很多层次,有最高荣耀的,如金笔奖,或马来西亚的花踪文学奖,但不会让很多人得奖。另一种则是维持文学素质,但让更多写作爱好者有能见度,这就是他当时的初衷。
柯思仁认为,人是很重要的因素,必须有人在背后推动,才能创造新气象。
1990年代:陈志锐
谈起文青课题,诗人陈志锐(40岁,华文教研中心副院长)问的第一句是:“现在还有华文文青吗?”
陈志锐是第一届语言特选课程的学生,他说,当时选修课程的大多是本地同学,大家对华文确实充满热忱,同学间经常分享创作,相互点评。但这几年的观察,他发现,课程里本地学生的比率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个现象也不仅出现在语言特选课程,近年大专文学奖、新蕾奖的得奖者,绝大部分也非本地学生,以至于有了“新”秀组,鼓励新加坡公民创作。
陈志锐认为,教师其实站在文学教育的第一线,当年他的华文老师李白杨介绍了许多课外文学作品,让他们开拓眼界。他说,近年偶会听见教师说行政工作压倒教学工作,但他认为,只要有热情,在基本的教学中给学生多一些额外的文学滋养,学生是能够感受并接受的。
中学时代,陈志锐也是本报学生通讯员,有机会接触编辑《天空》,对他日后的文青生活颇多帮助。
他就读华初的时候也主编《华韵》,甚至把那时候的“华苑文林”改成小茶馆的模样,洋溢着浓浓的华族文化气息。
陈志锐这代文青,大概就是在这种氛围里成长的。
90年代中期,互联网开始兴起,陈志锐与同好们大概是本地首批成立网络刊物的文青。当时他们获得南洋理工大学的赞助,获得一个免费的网络空间,于是创立“大运河”,将文学作品和文艺评论挂上网。
“上网最实际,不用钱。”
此外,他们也办了《身土不二》文学杂志,不定期出版了三期。
陈志锐自豪地说,这本刊物虽然短命,但听说有一本曾流传到了台北名校北一女,启发了一些学生以此为蓝本办刊。
1998年他从台湾学成归来不久,便受本报《文艺城》编辑林迪夫邀请,与陶宗旺、黄浩威、周德成、叶孝忠等年轻写作人参加《文艺城》文学座谈会,以“年轻的声音”畅谈新华文学。
陈志锐说,很感谢当时的编辑给年轻一代机会,对默默无闻刚起步的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帮助。他认为报章副刊文艺版是非常重要的园地。
年轻时的他几乎天天坚持写作,发愿一天要读完一本书,然后废寝忘食地阅读什么也不管,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很疯狂。
陈志锐目前带着四名本地学生参与华文创意写作计划,他说,这批年轻写作人其实很具潜力,只可惜总体人数还是太少。
他也认为现在民办的文学奖太少,没有办法激励学生写作。此外,新加坡的华文青少年出版也不足,找不到多少适合青少年的文学读物。为此,今年初他应玲子传媒之邀出版了少年小说《打嗝的亲情》,希望填补这个真空。
2000年代:曾昭程
文青这个词,对90年代末千禧年之初求学的曾昭程来说,是鲜少听闻的名词。目前在美国耶鲁大学东亚语言与文学系攻读博士的他说,自己曾一度认真写作,但从未将自己看作是“文青”。
他接受电邮访问时说:“我自己对文青的联想,要么是五四前后投身社会运动,期冀通过文学实践改造国家社会,实现个人理想的知识青年;要么是今天纷繁表达形式中仍选择经营文艺创作的年轻人。后者在我们这个消费时代,有时也指涉某种留意潮流时尚的文化姿态,兼或某种追求生活品味的价值观。”
他认为,这两种形象均和他的经验不符。他90年代后期上高中的时候开始尝试创作,那时的岛国相当安定,他和同侪也许因而都没成为感时忧国的知识分子。
至于喜欢创作,他觉得,当时文学无须面对其他表达媒介,如短片或摄影等的竞争,而成为许多学生创作者的管道,因而也就少了今天“文青”偶尔沾染到的小资情调。
阅读、创作皆可中可英
文青来到曾昭程这个世代,因为语言政策的改变,他们自小接受双语教育,他们的阅读可中可英,因此在创作时能有所选择。
2001年他自上海复旦大学毕业回国后,开始服兵役,但周末离营时仍经常跑各中英文书店,如博德斯(Borders)、纪伊国屋、百胜楼、草根书室等。“也许没有语言上的障碍,所以汲取的文学养分也不执着于中文,只要作品好看一般都能看完。”
当时,恰逢本地剧场蓬勃发展,他也和华初时期搞演出的老同学追看了不少华英语戏剧表演。“我当时觉得岛国比起我离开去念大学时(1997年),在文艺活动方面变得更丰富多元。但如今回想起来,讨论的空间其实不足,语文的鸿沟也越加明显。英语的活动无论是对受众的号召力,议题的多元性以及讨论的素质,都已超越华语节目。”
此外,曾昭程也是网上诗社“异质诗社”的创社成员。诗社于2003年4月1日注册成立,十位创社成员是:陈华彪、张愫玲、林容婵、方伟成、刘燕燕、曾昭程、陶宗旺、杨伟宁、邓倩兮、阮子源、黄凯德、黄浩威与陈志锐,都是当时年轻有为的文学青年。
这个诗社也出版诗刊《异质诗刊》,以中文为主,但也接受其他语文作品,唯会请人翻译为华文。
曾昭程也参与了诗社诗歌合集《潘朵拉的任意门》的编委工作(本句报道有误,已修正)。他说,参与诗社比较像是自觉地希望延续高中时期就十分享受的文学生活,朋友见面时会谈阅读和写作经验,也会相互分享作品,给予意见。
异质诗社活跃时期常在学校和社区举办讲座或工作坊,如2004年在南洋女中的“周末两点档”,2006年新加坡美术馆的“文学101周末部落”,虽然反应并不热烈,但还是展现了诗社从虚拟世界到现实生活的影响力。
诗社现在已解散,而成员大多留在本地文教界工作。
曾昭程认为,新加坡应该采取文学教育,不应在课程安排上让文学课程成为一般人高攀不起的类别,而是通过普及文学勾起学生的阅读兴趣。
他说:“岛国的现实生活为何总让许多创作者最后掉队(包括我自己),抑或我们为何那么不经意地就放弃写作?掉队的现象在正常的文学生态里很自然,但我们得寄望校园里的文学教育,让新人一代一代通过文学表达思想,这样才能打造和维系一个社会集体的人文记忆。”
他说,当越来越多人见面时很自然地互问“你最近在看什么书?”,那种景况就是他最向往的文青生活。
2010年代:陈维彪
对新科金笔奖华文诗歌组首奖得主陈维彪(27岁)而言,华文文青群体在当下的新加坡,的确很少见。
他的文青圈子其实很“双语”。
陈维彪说,周末时候经常与朋友聚会,他形容这些朋友比较“怪胎”,不喜欢上餐馆吃饭,不喜欢去商场逛街,他们的聚会最后演变成到处野餐,比如在新加坡植物园,有时甚至远离城市到圣约翰岛去。聚会时,他们各自带朋友参与,谈天说地,陈维彪若有新诗作,也会拿出来朗读分享。
他说,即便朋友不擅长华文,也会认真听,认真提问。
陈维彪也参加一些本地英语社群主办的文青活动,如每月的“Books & Beer”,与同好喝酒交换书本。还有“Tete a Tete Language Table”活动,聚会者围坐一桌,以特定语言(比如法语、德语)交谈。
这些年轻有活力的活动,在华语社群中相当难觅,陈维彪认为,新加坡的华语社群好像有许多包袱,让这个语言变得太沉重,其实只要改变想法,华语也可以很好玩,也不失内涵。
此外,英文独立书店如精选书局(Select Books)及Books Actually,不时会举办导读活动,英语文青的活动十分热闹,反观华文书店就比较冷淡。
他认为,导读是非常重要的引导过程,作品不仅需要有人写,还需要有人去评论,才能激发读者阅读。
陈维彪也曾是异质诗社社员,初院时期他是语文特选课程学生,受老师启发,产生了写作兴趣。后来他短暂成为本地诗人黄广青的助理,在黑箱剧场工作,让他的文青生活多姿多彩,也有更多震撼。
2010年代:汪来昇
另一个值得一提的新新华文文青组织是去年刚成立的“新文潮文学社”。社长是年轻诗人汪来昇(26岁),成员包括陈文慧(22岁)、沙怡靖(24岁)、房振坤(22岁)、郑伊婷(22岁)及邱勇康(21岁),除了房振坤外,其他都是土生土长的新加坡人。
他们是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但这个文学社却不附属于学校。
这群年轻人今年10月推出了半年刊文学杂志《Why Not不为什么》,虽然不支稿费,但仍收到不少新马资深及年轻作家的作品,当中包括作家协会会长希尼尔与马华知名作家黎紫书。
这本杂志坚持以实体出版,一反新新人类纵横网络空间的模式,回到早前文青的路子,只因为他们认为,实体出版比较庄严。
汪来昇说,文青应该具备深刻的批判性思考,也必须充满积极的人文关怀。文青须具有“时代意义”,懂得继承即是颠覆传统,又懂得自处,有计划,能自给自足,而自古不变的,文青应该喜欢“阅读”,有理想,也勇于“做梦”。
他说,创社创刊或能体现上述这种“新文青”的态度,但他觉得创社办刊的过程,尤其经费来源、市场因素等问题,总让他身心疲惫,而疏于课业和自己的创作。
欣慰的是,他认识了一批年轻的写作人。他认为,这本刊物或许正培养着一种新的创作氛围。
汪来昇坦言,自己成长在一个英化的环境,虽然喜欢华文,但中学时代完全不敢发声,仿佛喜欢华文的新加坡人是怪胎,直到他进入南大中文系,才渐渐找回自己。
谈到文青空间,汪来昇说:“我很羡慕台湾诗歌节近期的各项活动,其中有诗人在快餐店前摆上一个牌子写上‘诗跑路了’,然后朗诵诗歌,还有画家在旁作画。我想,就算芳林公园、购物中心、组屋楼下、画廊、漫画店,甚至在警察局前,都可以办‘文青活动’,新加坡缺乏的是让文学更自由发挥和创意的空间,而不是建了多少实体高级建筑。”
时代变迁,汪来昇对文青前辈的文青生活诸多向往,比如在南大湖畔写诗,唱新谣,卖文为生……但这些仿佛已经难以再续。
或许新新时代的文青就应该有新的方向与体悟,无须拘泥过去,要思考如何开创未来。
采访后记
由于篇幅的关系,这个专题没有办法再往前追溯,只能专注于70年代以后的文青生活。
从这四五十年的文青氛围变化中,我们或许也能有所启发。良好的大环境的确能够培养一波又一波的文青浪潮,但新加坡这座岛屿有其特别之处,当谈及华文文青时,又得牵扯上国家语言政策、教育体系,以及新新时代阅读风气不振的多重因素,像是处在四面受敌的境地。
物质生活的优越以及追求,逐渐放缓人们投入文艺的步伐,如是观之,新华文坛其实近年不少曾经的文青,在为生活奋斗多年后,终于在退休日子里重拾笔杆,一些新的文学会社也都由资深作家领衔。“现在还有华文文青吗?”这个大哉问,恐怕也不无来由。
记者请教了作家流苏,她目前正在撰写有关新加坡现代主义的博士论文。她说,各个时代都有一批年轻作家冒起,有时候与老前辈的信念南辕北辙,就不免引起文坛笔战,但也蔚为一时风景。
比如说1990年出版的《风见鸡》杂志,当中健将蔡深江、黄广青等人创作内容艰涩、形式奇异的作品,深受台湾现在主义思潮影响,颠覆性很强,虽只出版了两期,但引起了不少波澜,让人印象深刻。
流苏也观察到,纵观新加坡文坛历史,活跃的文青中,女性的比例相对小,活跃者当属莫邪、非心等人,这也是新加坡不同于其他地区的地方。她也发现,许多本地新一代文青,最后都选择考取更高学位,越来越精英化。
另一方面,去年文学评论家王德威教授到访新加坡,以十个关键词谈新加坡,关键词大多与文艺息息相关,其中一项“孤岛遗民”中,他以希尼尔和谢裕民两兄弟的创作为主轴,看他们如何思考新加坡人文化身份认同的问题,思索新加坡的孤岛状态并总结南洋经验。
而他们兄弟两人,也正是80年代的文青代表,获奖无数,备受肯定,至今仍活跃于文坛。
另一个关键词则是“新谣”,亦是一代文青发光发热的热闹日子。
但我想说的是,现在的问题应该是:到底还有多少人在乎?
年轻作家的叛逆,与前辈作家的矛盾,好像很和谐地淹没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甚至不曾发生,文艺好像没有办法引起人们兴趣。就连金笔奖,关注的人到底有多少?
此外,文艺评论人也难以寻觅,能见度较高的当属作家林高,他致力于评论新华文学,但仍是杯水车薪。报章副刊的影响力也在新媒体竞争的大环境下式微,除了加强教育外,还能怎么培养新一代华文文青?
柯思仁受访时说,人是关键,每个时代都需要一个推手,那么这个时代的文学推手又会是谁呢?
我们不能马上提出解答,但希望这能供人借鉴,也成为反思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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