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December 2011

干趴趴:小生的2011年情感生活

总是把儿女情长视作命根,那时涉世未深其实才真正浑然天成,没有包袱,不懂得迟疑,爽朗直接,即使痛也带着甜腻。

2011邂逅了什么女子,谱出怎样的恋情,说得轻松烂漫,事实却全然相反,枯燥乏味,没有遇到什么女子,或者是都错过了所有的女子,光棍如小生,只好继续干瘪,一如枯槁的蔓藤,勒在颈脖,垂死挣扎。

老妈刚才酸姐姐不生孩子的事后,马上眼神转到小生这里,小生只好故作潇洒,高呼:人不风流枉少年,老妈笑得轻拍小生的大腿,这可是很少见的事,老妈太想要孙子和媳妇了,幸亏她总不好意思直冲着小生问话。或许要等些年月,当小生那句“少年”不再适用,关切将变成叨念,刀刀见血,一定不肯罢休的吧。

二十一世纪的恋爱不比其他,习惯了永恒恋曲的人们以及那些看透凡尘对一切保持怀疑的人们,不可能相爱,茫茫人海,不是想邂逅就见得到的。或许这是被动、怠惰的人给出的藉口,积极向上者,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也许并不完全对立,缘分与机遇,结合起来便是机缘。小生最喜欢参半,不能太偏激,一股脑去做,肯定要做差池的,因此往往打起退堂鼓,咚的隆咚啪。

2011的情感起伏属于合唱。复杂蒙昧的人事纠葛慌乱了大半年,至今没有收拾残局,仿佛一切过眼云烟,道声“算了”便不复存在。

疙瘩依然存在,内心依然不安,小生没能贯彻每每挂在嘴上的那些正义、堂皇的理由。知易行难。藉口。

近来小生变得焦躁,自从合唱训练营顺利举办以来,一直无法平复心情,以致怠慢了工作。每次离开岗位时,说起话来一句比一句兴奋,开朗得十分诡怪。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没有草稿,劈里啪啦出来,也不知道哪句好哪句坏,听的人是个怎么的想法。


懒洋洋:小生的2011年创作生活

2011年不写歌、不涂鸦,写了几篇散文,一则小说,产量小,却又不够精致,这一年发表的文章更多是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以及刚毕业那段日子里所写的东西,一再润色,不肯投篓,一再寄出去,一再被婉拒。

执着于过去,创作欲很低迷啊。

三月到灾后的东京,体验非一般的日本风情,没有旅游胜地,完全是现实生活的交织,回返家乡忍不住就动笔,以最碎裂的方式,拼贴小生最热衷的思绪的跳跃,把一切妄想与经历揉成一团,不必在乎别人怎么看。

接着是709之后的吉隆坡之旅(游历的确能够引发人的创作灵感),以及一篇游览新山市中心后写下的,不尽人意的作品。

至于小说,仍是个半成品,公开征求读者,反应零零落落,意见收集不全,不知要怎么改,一直懒洋洋地,直到2011年步入尾声。

而今,成为一个真正的文字贩卖者之后。

30 December 2011

懵懂懂:小生的2011年工作生活

小生是个主体性崩裂的人,对宏观与整体性没有概念,每当采访工作回来,人家问了一些很基本的问题,小生几乎是答不出来,比如采访小商家的生意情况,却总是忘了问人家的货怎样卖,5块10块都不了解。

小生的钻牛角尖个性很可能要让老板炒鱿鱼的。

今年有幸参与岛国数次重大新闻事件,5月大选、丹戎巴葛火车站主权移交、8月总统选举、12月地铁系统重大瘫痪,事件总是令人兴奋,但却害怕深陷其中,深陷岛国,无可自拔,这也是为什么小生总认为工作准证是必要的,那是最肤浅却最深刻的身份划分,被一张卡切割,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抽离、冷眼,拒绝沦陷,但却每每被现实打败,因为新闻的本质仍是令人兴奋的。

写新闻就像打手枪,得感谢九把刀让这个词汇在中文世界里不再那么龌龊,有时候赶着赶着,便早泄,完全来不及享受。这就是新闻与文学的差别,文学是缠绵的做爱。

丹戎巴葛火车站的系列报道让小生第一次体验KTM,虽然只是短程从丹戎巴葛到居銮,但足以将头伸出车厢之间的门外,让风凌乱视线,弹拨一头卷发。还有火车餐,简单快捷,却津津有味,轰隆隆地胶着一段新马关系,也是小生自身的新马关系。

11月份又写了一则关于梧槽坊的专题,延续那怀旧的情绪,小生在圣诞夜里寂寞不已,广发短信给身在岛国的朋友们,以小生的方式怀旧,纪念那三几年前我们对着手提电话屏幕的憧憬,尤其在各种节日的倒数夜里,总是假寐,期盼着夜的宁静被简讯铃声惊醒,在枕边阅读祝福,满脸发光的模样。

梧槽坊之后是一则CID逮捕大耳窿老大的精彩故事,图文并茂,个人十分满意。就新闻报道而言,大概就这屈指可数的回顾而已了。

今年6月,有幸开始写作专栏,平均三、四周一次,编辑要求写点时事,但小生这风花雪月的浪子,很难正儿八经地评论天下,只好用风流的语调包装自己的目光短浅,用浮夸掩饰智力不足,累计九篇,倒还算过得去,不至于像个白痴,至少是个有意思的白痴。

年底卷入一系列小组计划中,受宠若惊,惊中又带点恐惧,小生一辈子是个虚有其表的人,内心草包得很,每次受人器重就感到无比罪恶,结果各不着岸,浮沉江湖漩涡,十分挣扎。

有一段日子,同屋的朋友意识到小生不再谈笑风生,或许吧。


27 December 2011

忘光光:小生的2011年阅读生活

2011年小生都读了些什么书,到了这年末,却竟想不起来,即便是记起了书名,马上又漏掉了作者,又或是两样都记起来了,却书里内容一点印象也没挂在脑子里,当真是荒废了那么一整年啊。

就像那天写专栏时候要用到余华的《十个词汇里的中国》,勉勉强强才挤出一个“鲁迅”,完全不是因为那个举例恰到好处,实则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读不通,往死里翻才好不容易挖出一点结果来。

这个月来,乘地铁时都在看夏目漱石的《我是猫》,很长很琐碎,很猫的吐槽,结果硬是读不完,书本里还硬生生插着明信片伪装成的书签,时时提醒小生。

要说今年读得最震撼人心的,当属马奎斯《百年孤寂》。果然魔幻,全书尽是很惊人的创作能量,提供所有文字创作者灵感与惊叹。实在太伟大的一部作品。乱伦、颓唐、家族的败落,以及不可思议的叙事能力,如果小生懂得原文,是一定要好好啃一遍的啊。

今年四月份应凯璇之约上电台节目介绍卡尔维诺,再把《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看了个遍,仍感觉到一种难以企及的诡/鬼才蕴含其中。创作需要灵感,好的灵感都被卡尔维诺给吃掉了。

若提到说话的活儿,再也没有谁说得比毕飞宇更生动了。读《玉米》是以光速飞驰的,那种语言圆通无碍,像在听唱白,有节奏有韵律,把三个女人的灵与肉赤裸裸道了出来,没有半点啰嗦。恰好毕飞宇来到岛国给讲座,说“风雪山神庙”、谈经验与写作,于是乎拿了本台湾版的《玉米》让他在扉页签上大名——倒是第一次给作家签书,有点兴奋。

今年还读了韩丽珠《风筝家族》、西西《我城》、黎紫书《告别的年代》、Umberto Eco《玫瑰的名字》、《钟怡雯精选集》、《99年散文选》……

或许每年都要认真计算阅读的书目,开卷有益,千万别让那些好处读了就都忘光光了。




25 December 2011

【小生之言9】圣诞老公公你可别死

谨以此篇,祝各位读者,圣诞快乐!

地铁系统大瘫痪震荡了岛国,朝鲜最高领袖金正日猝逝的消息更震撼了全世界,这个圣诞节,可谓躁动不安。

岛国地铁事故发生后几日,朝鲜官方媒体发布了金正日过世的消息。官方媒体披露,金正日是在乘搭专列前往工作途中因劳猝逝。由于地铁公司处理不当,乘客怨声四起,由于时间相近,有岛国网友揶揄,金正日可能是乘搭岛国列车遇上大瘫痪,才羞愤而终的。

这当然是戏言,对往生者多有不敬。

金正日过世的消息传遍世界后,网络上流传了许多朝鲜人民哀伤痛哭的画面,我好奇点击观看,却竟然忍俊不禁,会心一笑。对于这诡异的反应(为何会对一个人的逝世而笑),我感到十分愧疚,但我发现,我周遭许多人都有类似的反应,影片底下的评论文字更是又讥又嘲,到底可悲的是金正日其人,是我自己,是发表议论的网民,抑或是那千千万万哭天喊地的朝鲜民众?

许多时候我们都理所当然地去看待事物,对于朝鲜这个陌生的国度,我们仅能通过朝核问题、六方会谈、社会主义国家、独裁政权等符号事件来拼凑想象。由于朝鲜国策使然,资讯封闭,我们对这个国家的理解,又仅能出自其他国家媒体的诠释,或许,我那不经意的笑便是来自这长久以来所构筑的恶劣形象,一瞬间便认定那些泪水是经彩排预演的鳄鱼泪。

但我仍相信,朝鲜人民的哭泣绝大多数是出自真心。社会主义与市场封闭,赋予朝鲜人民的,或许是平等的贫穷,但却是没有悬殊的生存机会,由生到死,无论是硬件或是软体思想,全靠国家照料。当然,没有深入其中,我们无从确认,但或许对他们而言,金正日是煦暖的日照,而非欧美韩等国所认为的燎原烈火。

有人这么解释,正如多年前的中国大陆,经文化大革命洗礼,即便政经文教、个体生命受到波及,但国家主席毛泽东逝世时,大家的悲痛仍是由衷的。也有人分析,身在那样的氛围里,很难不哭出声来,那是一种集体的仪式,全民运动,让人难以抗拒而成为一分子。

或许这一切都是神话,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语言来书写。至少从造神的这个角度,金正日是成功的,是旭日当空。

接班人金正恩的造神运动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他的名字、年龄、外貌直到去年才被确认,甚至有传闻指他进行整容以接近他的祖父金日成,俨如圣人再世,身份地位不可撼动。年轻的他伴随着一系列令人难以置信的传说,比如三岁懂得开枪,五岁百步穿杨,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自军校,利用全球定位系统改良了导弹的精确度,是绝对的军事奇才。

余华在《十个词汇里的中国》发人深省地叙说文革时期的狂热,说明神话在当时社会的功能。书中提到“鲁迅”作为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名词,每每用以正当化自己的论据。余华说,小时候和朋友争辩,只要征引经鲁迅之口的言辞,马上无坚不摧,辩无不胜。

或许只要长得像了,就如金日成亲临。

2011年是许多政治强人终结生命的一年,奥萨马首当其冲被美军击毙,接着是卡达菲魂丧革命军枪下。两人都曾是不可一世的霸主,在各自的造神运动中神圣不可动摇,加上金正日的死于心脏病,都各自为他们创造的神话加上注脚,以自然界最原始的局限揭示:他们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而已。

有谁能长生不死?除了真正的神,大概只有圣诞老人了。

或许哪天圣诞老公公乘搭列车到处分派礼物时不小心因操劳过度而死去了,我们也将走上街头,对着他的肖像痛哭。到时候我们才知道,资本社会逻辑的宣传对我们有多根深蒂固的影响,届时,我们与为金正日哭泣的朝鲜人民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谁又将取笑谁?




载2011年12月25日《早报星期天》

11 December 2011

那不是桃花源

陷入合唱,不可自拔,大概是现在的状况。

结交新友,重识旧交,羁绊慢慢云织,软趴趴不着痕迹。

仿佛得了强迫症,疯狂关注面子书的阴晴圆缺,像夜里守候的蛙,馋嘴地捕捉每一则纷沓而至的讯息,无限伸展的舌头,赞不绝口。

终至眼神呆滞,一如蛙,奋力一眨一眨。

魂不守舍地进入职场,与神圣的工作身份背道而驰,漏洞百出,却被委以重任。特别害怕受到青睐时,那过于沉重的善意,以及多余的荣耀感,总希望责任感忽略不计,狂荡地放任身心,直到声嘶力竭,粉身碎骨。

因此打球发泄,不求胜,只求淋漓,羽球拍的握柄足够酸麻虎口两三天,让笔记本里的字体更加潦草,失重飘零。

那天走入合唱营,恍如隔世,乃不知魏晋,悄悄拒绝资讯的侵袭,生命变得单纯,只有歌声,如斯而已。





10 December 2011

流水丹青

宗伟连续两次扑救,羽毛球高高吊起,被林丹的球拍死死咬住,忽而一个网前轻盈如落红飞花,李宗伟只好再次鱼跃正拍抽戳,使劲地点了一下头,汗珠飘洒双臂舒张,仿佛汉隶的蚕头雁尾,回过神来,林丹早已腾在空中,一头猎鹰的展翅以及眼眸,手起拍落,狂草淋漓,馋嘴的白羽海燕俯冲窜入斜对角的那片绿色汪洋,狠狠地衔走一分。

这是2010年9月26日的日本羽毛球公开赛男单决赛,万众瞩目的高手对决,球迷们带着08年汤姆斯杯以及奥运会的遗憾——被炒作成两人之间的世纪对决,却没想到高手过招,一念失准全盘尽输,胜利一方总是得到压倒性胜利——终于见到两位高手状态旗鼓相当的一刻,激战了一个多小时,分别抢得一个局点,进入第三局始终难分胜负,“让他们继续胶着吧!”老球迷一定会开始回味十五分制的羽球岁月,那时候双方必须争夺开球权方能取分,你来我往四五回合竟然一分未得,而今二十一世纪的二十一分赛制,更符合电视转播的趣味,不容一点差错,球一落地便是一分,一场比赛很快便结束,落空得太匆忙。

两人的舞姿迷离,踏着凌波微步在方格子里来回荡漾,有时静止,有时奔驰如电,一个转身,踢踏踏后,而后又是一个转身,踢踏踏前,让人以为是两个八拍的重复回旋,聆听那音乐,是羽毛球撞击球拍时发出的不同清脆,轻巧的勾拨的提琴手的食指,双眼舒畅地合着,享受那种轻柔的弹跳音符,霎时又幻化作电闪雷鸣,夹着旋风的呼啸、惊雷暴响,四顾一时瑟肃萧条,直到羽毛球落地那一刻,观众席上才传来雀跃的惊呼以及掩面失落的哀叹交织的清唱和声,牵导着两人的身影回到那方格里的定点,蓄势待发准备下一回合的节奏以及音调。

还有,裁判席上的预备节拍。

羽球场是一个长方格子,电视转播的镜头总是让人看见球员如笔墨的挥洒,在那种习字的九宫格里,一点一划长,一笔到南洋,盘桓着我儿时学习书法时的那种童谣般的旋律,唯一的差别在于书法能够破格出位,偶尔一点出界的惊喜倒是给人意外与惊奇,球赛的规章却是太不讲情面,一出界便要喊停,硬生生终结一字行书的流淌,李宗伟一个回球,挑过林丹头顶,林丹一时来不及反应,球路那么精巧却偏偏坠在底线之外,司线员机械般张开双手表示死球,不得有表情。

初学,因此不能破格,字帖里的繁体楷书个个方正妥帖,是颜筋柳骨,是欧阳正书,小时候每个星期六到老师家中学习书法,一进门便是幽淡的文房墨香,步入后堂,自个儿打开折叠木桌,铺上墨渍斑斑的桌布,接着用清水洗涤笔毫,让干巴巴的豪锋柔腻松散,冲走些许上次沾惹的墨汁,忽而几个学生把从家中写好的习字摊开给老师过目,一阵酸味袭来,老师捂着鼻子说,以后不要再把旧墨倒回罐子里去,写出来的字要发霉发酸的,学生唯唯诺诺一嘴尴尬的笑,记取那种教诲:以后只要一开始练字,就得把倒出来的墨水用尽方休,在这样一个时代,四宝独欠砚台,磨墨伺候的技艺仿佛失传,没有了书童,不须要扎辫子,不懂得梳髻,南洋一带兜售的“中华牌”墨汁,盒子上一头雄鹰炯目栖息,拧开封盖便汩汩涌入小盘子中,用完了再换一罐,老师也晓得做代理,比别家卖便宜几毛钱,都秘密埋在梯檐下的矮小贮藏室里,拧开一盏小小黄色的灯。

老师家中放着一柜子名家字帖供学生临摹练字,我最初学的是颜真卿、柳公权的正楷拓本,那种不知是谁规范的教材,黑底白字,可偏偏就要在草黄色的九宫格上画出黑黝黝的汉字,起笔回笔,都讲究不苟一丝,握笔要直挺挺的,腰杆也不能歪,还得提气后方能落笔,看那眼前屏幕里的羽球场上,仿佛每一次开接球都是扎扎实实的预备姿势,似一种武艺,球拍与身体呈九十度角,另一只手半抬,手掌搁在拍面旁,指尖像莲花绽放,严守各个角落的空档,随时启发,正如写字时那第一笔最为重要,笔尖靠着九宫格的座标安身落命,稍一疏忽便要搅乱了字形,坏了颜体刚正不阿的气度,老师不时巡视,一堂课里十几个学生仔,兀自乖乖的,偶尔偷讲几句闲话,偶尔偷捏隔壁女孩的大腿而后四目相瞪,但大多总是坐在塑胶凳子上埋头书写,老师偶尔凑近一瞧,“哎哟,这一笔不能这样,写歪了,”便从身后握着学生仔的小手,牵动小笔杆的韵律,起承转合,悠悠数笔从容,利落简洁,教孩子感受那种细碎的手腕上的舞蹈,那个奇迹般的横折弯勾。

楷书临摹得似模似样,老师说可以开始学写隶书了,每一笔画都显得苍劲有力,老师凝神地示范,脸上的老人斑微微颤动,右手因暗运柔劲而抖动起来,连着那宽扁的“大”字也显得嶙峋蜿蜒,俨如蜀道之难,笔画间还有拖丝的留白,老师说写隶书毫锋不得沾染太多墨汁,写出来的字要藕断丝连,一波三折,后来才知道什么是雁尾,什么是飞白,我那时却毫不在意,总是用饱满的墨迹勾得字体圆润丰满,矮矮胖胖的一群小屁孩在嬉闹,少了那种风霜吹袭的苍凉,溢满年幼稚气的浪漫遐想,老师不多说什么,偶尔倒是慷慨称赞,在写得好的字旁画个小圈圈,以古人名句逗的方式,她说男孩子的笔力沉着,让我不要断了学习,谁知道甫上中学便肆业而去,以那繁忙的功课为由,成日与足球篮球为伍,不管炎阳阴雨,把时间都消磨在那坑坑洞洞的草场上,爱流汗爱摔跤,高声欢叫,终究还是没能体悟到那如飞白的时光,回忆若即若离忽然消逝,我却总是墨渍太浓,点点滴滴在宣纸上散发成树成花,逢年过节校内举办挥春比赛,我都还是愿意和他人一较高下,用那种自以为是的丰腴笔触,果然连年落榜,以致如今当真荒废了。

思绪一下子飞得太远,隶书讲求蚕不二露雁不双飞,太多会让人失去焦聚。

电视台的球评窸窸窣窣满口广东话,像咒语,犹在耳际低吟,忽然兴奋得高呼:“好精彩的招牌动作”,只见李宗伟扑倒在地,工作人员赶紧手持抹布清除赛场上湿滑的泼墨汗渍,慢镜头知趣地马上作出回放,视线汇聚在李宗伟接连撩开三次抽杀的匆忙身影,终是醉醺醺一个踉跄,勾不着林丹霸气凌厉的致命一击,两人早已幻化成文牍翰墨,一边是一板一眼的汉代碑文,一边是张旭怀素的狂风落叶诗书字札,林丹杀球的姿态行云流水般呵成,像草书的笔法,既快既狠既准让人无从逃逸,每一笔都是抑扬顿挫的诗句,终结在一撇一捺一勾一点的潇洒,浑然忘我大漠黄沙的姿态,李宗伟一时显得过于瘦削,再次摆好架势,一如被风化千年的石碑,隐在深山密林,已读不清他脸上刻画的文字,以及斑驳的喘息声。

汉隶稳守的姿态渐渐转入楷体亦步亦趋的含蓄,李宗伟多拍高打弧线,尽是同一落点,白色羽毛从制高点上自由坠落让对手无从扣杀,林丹往来跑动,抓不住蝴蝶的猫,李宗伟看准时机,动辄如梭抢点到网,当头重重将球置落无底深渊,教严整的诗文突然迸发,骤然跳出九成宫醴泉清新甘甜的滋味,像是从哪里舒开的一卷横轴: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相会于会稽山的沉着基调,兰亭四周有流水小桥,恬静安逸,才子一时豁然忘情,一觞一咏骤然铺张,渲染成徐林疾风的参差流淌,恍若溪水中摇曳的荇菜,在字卷上勾勒出清风与密林,一时静以仰观宇宙之大,一时动以俯察品类之盛,点点滴滴,最后终于斯文,还嫌不足。

正式进入行书课程之前,老师先让我练习落款,总是循循监督我务必悬起手臂手腕,如果懒洋洋倚靠在桌上,行笔必定淤滞不前,毕竟行书重在一气,当时我的理解便是把楷书笔画连起来写。首先是“書於”二字,写得太快竟分不清“書”、“畫”之别,然后是子丑寅卯辰巳戊申那些总是背不起来的遥远纪年名词,往往一副好好的对联要被不熟悉的落款给糟蹋掉,即便已在草稿上练得振臂酸麻,老师还是摇摇头说实在可惜,趁着墨汁未干立刻补上几笔,竟稍有妙手回春之效,她把对联略略举起,金丝老花眼镜跌在鼻梁上,一双眼都快眯成线了,然后转过身去准备贴堂,作为最高荣耀。那年我已十二岁,即将升入中学,老师嘱咐我周末有空一定要来继续苦练,她要授我行书的诀窍,然后才慢慢进阶到那神秘没有章法的大篆小篆。我已忘了当时自己是否予以了承诺,一去竟是荒废了书法功夫,落款还落不到家。那时候老师似乎已经准备要给我做一套红泥印章了,直至今日,我都不曾盖上那种方方正正的篆书图腾,亦是笔笔相连的凤舞龙飞,老师说的,那是点睛,亦是补白。

比分便这样积累着迈向终结。林丹聚精会神,趁着李宗伟急于取胜临头赶了上来,却还是让李宗伟掌握了赛点。领先的一方缓缓调节呼吸,看似温柔的发球出其不意高高跃起,林丹后仰劫杀成满月的弓弦,当当当当,恍惚间听见有人弹剑高歌,呼唤千古名利。李宗伟作势扣杀,转瞬点到即止,仿佛太极的白鱼一头醉倒在草原上,球迷们总还在幻想着羽毛球如白马过隙,得在赛场上拖出一条扫帚星的尾巴才行。林丹身子晃动了一下,比赛宣告结束:李宗伟双手握拳咧嘴傻笑,林丹挥着球拍连续敲了几下脑袋,像一对大孩子,一时七情上脸,真挚无需掩饰。

多少年后我去拜访老师,带着一股愧疚回到练字的后堂,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墨香、画迹斑驳的桌布、贴堂的作品,对联抑或诗,加上十几个学生仔,书法班上自是生气勃勃。老师认出我来,我说已经上大学就快毕业了,她说好,转过身去为学生指点行笔与形体的协调,依然那副金丝眼镜,凝运笔劲时脸上的斑纹轻轻颤动。后来老师又问了我近况,我说上大学就快毕业了,老师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走到另一位学生的身旁。记得那天气候非常炎热,后堂的壁扇使劲吹拂,撩起一张张宣纸若掀蝉翼,学生仔们赶紧找来镇尺或是几颗光溜溜的雨花石,压着四角,不让它飞走。

我关闭视频,没想追看那加冕的典礼。


载2011年12月4日《星洲日报·文艺春秋》(本文是第十一届花踪文学奖马华散文评审奖得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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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第十一屆花馬華散文獎決審記錄:篇幅不長,但容量要大!


日期:2011年8月27日
時間:晚上7時
決審委員:黃子平(以下簡稱“黃”)、陳思和(以下簡稱“陳”)、溫任平(以下簡稱“溫”)
本屆《花蹤》馬華散文獎共收到86篇征選稿件,初審由方路、李英華及葉君菡擔任,复審則由梅淑貞、林金城及何乃健擔任,選出10篇作品晉入決審。

投票結果:
《青春輓歌》2票(黃、溫)
《流水丹青》2票(黃、溫)
《擦身》1票(黃)
《母親的河》1票(陳)
《丼》1票(陳)
作品討論:
陳:這一次的散文總體上還算不錯,只是有些題目發揮得不夠,比如有些作品是寫母親生病,但寫得不夠細膩,最主要問題還是文字敘述。我覺得比較好的作品是《母親的河》和《丼》,內容比較簡單自然。
黃:現在的馬華散文寫作已有文體、主題和題材,這都會影響後來的寫作。從10篇作品中,大部分以母親為寫作題材。前幾屆父親的題材頻密出現,不知為何在馬華寫作裡,不管詩歌、散文、小說都經常出現父親的題材,這很有意思。可是散文最怕的就是寫得太概括,尤其寫漫長人生路時,每一個片段不可能概括,一晃而過,給人留下一個太衝忙,不夠細膩,有幾篇作品都犯下這種毛病。
我選了《青春輓歌》,從一個母親年輕時抄下來的歌詞,讓作者想像母親的青春,寫法不死板。《擦身》很有意思,引言很“詩歌”,但讀起來又有散文式的寫法。《流水丹青》的構思很有意思,就是排球賽與練書法兩種動作穿插來寫,不過在某種精神狀態部分,寫得有一點保守。所以我會選《流水丹青》和《擦身》。
溫:我同意兩位老師的意見,參賽者選的題材,範圍的確小了一些。我曾當過幾次散文組評審,不知為什麼散文題材這麼多,但參賽者總要以父親和母親為題材。可能生活在後殖民時代的我們,處在文化邊緣的狀況,很多時候,我們需要走向母親的懷抱裡母胎化,感覺在母親的胎盤裡是最安全,獲得保護;母親是一個靠墊,會覺得舒服,所以很多人自然而然會寫這種題材。他們寫母親是要尋找文化的承建,讓他人感受到自己的文化被邊緣化,自己的困難處境。
一般來說,談母親的比較多,談父親的比較少。在文化心理學來說,父權社會,男權至上,父親的地位是最高的,在家裡最有權勢。這是一個缺陷,所以在文學作品裡,母親題材會受到特別重視。
參與大專文學獎的參賽者如果寫母親題材,我們是可以接受的,但是開放給大眾的“花蹤”文學獎,題材范圍要更廣,而不是局限于母親為題。本屆“花蹤”文學獎10篇作品中有8篇都跟母親有關係,這是要注意的。
參賽作品當中,有一篇是辛苦照顧母親的寫照──《母親的考題》,這篇稿讀起來有一點噁心,寫到把母親雙腳抬高挖肛門,讀起來很不舒服。《心路》的作者企圖要突破散文的範疇,加插議論文、奏章、批文,什麼都放進去,很雜,但最後什麼味道也品嚐不到。
我會選《流水丹青》為第一名,《青春輓歌》為第二名。這兩份作品勝在文字穩健。《青春輓歌》善用了一些閩南詞句,向福建朋友查證後,文字是沒有錯誤的。選這兩個作品純是我個人的看法。
黃:在篩選作品時,文字和內容都很重要,不能缺一,剛才溫老師提出的要點都很有程序,可以清楚知道散文要的是什麼。
陳:既然子平和任平都選了《青春輓歌》和《流水丹青》,我們就不談《擦身》及我選的作品。我會選《母親的河》是因為作者寫的范圍很大,沒有受到局限,內容是寫一個關於民族的故事。《青春輓歌》也不錯,只是我覺得敘述方面淺了一些。我曾考慮《流水丹青》,但是覺得文中的兩個動作跟作者沒有關係,兩個動作之間也沒有關係,不過文字方面是蠻好的,只是意義不大。不過我還是會支持你們的決定。
溫:《擦身》的作者很有才氣,寫得很詩意,但讀到某段落時,覺得他犯很多句子不通順的問題。《母親的河》也是我喜歡的作品之一,如果可以,我會把它放在第三名,不過內容是從一個小孩的角度來看大人的世界,故事發展下去,作者已是成年人,我覺得“大人”二字用得不恰當,而且文章還有漏字。另外,文中寫到“年幼的我嬌縱固執”,我們可以說自己很刁蠻、很頑皮,卻不能用“嬌縱”,它是被動詞,是別人嬌縱你,才會變得頑皮、任性。內容犯上這些語言錯誤,是不被考慮在得獎名單內。
《青春輓歌》有很多不錯的句子,比方說,“晚年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總是不自覺的和我說起閩南話”,這是老人失智症又來了,看得出作者是一個很內行的人。
雖然《流水丹青》文字不錯,可說密不透風,滴水不漏,完全不需要改他的文字,但文中的書法和打球,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作者刻意將這兩樣東西焊接在一起,有一點牽強,如果改為舞蹈和書法,那就漂亮了。
黃:因為球賽是一個搏殺。
溫:說真的,對這些入圍作品,我覺得沒有讓人得到閱讀的喜悅。其實我對這些作品的期望很高,如果要從一個寧缺勿濫的角度來看,我希望這次比賽首獎從缺,只有評審獎。
黃:我覺得兩年一次的比賽是不容易的,我建議給《青春輓歌》首獎,好嗎?
評審最終決定,由《青春輓歌》獲得首獎,《流水丹青》則獲得評審獎。
總結:
陳:散文的標準很難說,如果遇到自己喜歡的作品,我很早就會讀完。我一直期望散文的篇幅不長,但容量要大,感情或敘述空間也要大一些。
黃:雖然散文沒有標準,但基本的東西一定要有。它不能像寫小說,也不一定是個人形象化,它是體己的表述。這是要通過他人語言來表述;所謂他人語言,就是本身還未來到這世界前,這些語言就已存在,而自己被迫運用他人的語言來表述個人的想法。這是最根本的,也可以說是一種困境吧!
溫:我同意兩位的說法,散文是沒有法則可言,包括:語言角度、意象角度、隱喻的系統,沒有硬性規定說,某部分要打多少分數,從各角度來說,散文要敘事,要帶一點幽默和詩性。所有法規是不一定的,等待我們用時,技巧和方法都會融為一體。我們在選這些作品時,第一個要求是:他表達得清楚嗎? 二:他表達得好嗎? 三:他表達得有意境嗎?這些都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在語言和文字方面出錯的話,我不會把作品考慮在內。

6 December 2011

【小生之言8】也是出自一片善意

“那些穿长袖衣的全都站在门外,只派些年轻的小姐进来,告诉我们店铺被征用了,然后要我们签名,大官们一句话都没有交代,也不进来握个手,一点诚意也没有。”

这是梧槽坊一家老字号五金店老板向我倾诉时的感叹。当然实情到底如何,我不在场,只能道听途说,但至少我接触了许多老板都有相同感慨,无风不起浪。

先勿论虚实,老板的这句话十分有趣地构筑了一个俨如鲁迅笔下18、19世纪交替之时,那混乱荒唐的年代。《孔乙己》开篇里,店小二就这样为我们叙述了一个长衫客(泛指有钱有社会地位之人)与短衫客(平民百姓)相互区隔的酒肆。我讶异这种印象放置到当下的现实,竟然还有相当的对照,老板的抱怨,是大智慧,是浑然天成的观感。

老板们感受到的是不被尊重。

陆交局与建屋局联合宣布,梧槽坊被征用以发展南北高速公路,500多户居民与180多户商家受到影响,这是岛国史无前例的征地规模。

1977年建成的梧槽坊说旧不旧,说新不新,但35年大半人生,足以惹人怀旧。

约10年前梧槽坊彩上新装,四栋组屋红黄蓝绿,成为白沙浮四扇靓丽的屏风。居民说那代表四大种族,若不是拆迁,倒无人问津,一些不曾留意的人,现在频频感叹梧槽坊之美。

梧槽坊底层由180多家店铺组成,相信也是当年最大的购物中心,一时多少生息,是70、80年代民间最蓬勃的写照。

受影响的组屋居民获得市价赔偿,再由选择性重建计划的框架自由选择是否搬迁到即将兴建的加冷组屋,舆论普遍都说“老房换新屋,赚到”。但由于商户们都是租户,35年来每月向建屋局缴付租金,获赔的数目就“不尽人意”。

梧槽坊商联会于是展开紧急会议,表示两年来梧槽坊外围因地铁工程影响了交通,原以为2016年可以坐享地铁线完工后的甜头,没想到过河拆桥,到时必须走人,平白吃了两年亏。他们整理出三大诉求,要求减租、集体搬迁、提高赔偿,希望当局能够予以考虑。  

新闻上街后一天,建屋局马上作出回应,说这些商户的租约本该在三年内逐个到期,也就是说合约到期时,还不到2016年搬迁大限。建屋局十分委屈地说,根据合约,本没理由作出赔偿,现下的优惠配套“完全出于善意”。

言下之意好像是说,获得赔偿已经是无上恩典,何必诉诸请愿?

我非常惊讶于当局的精于计算,一切都太符合逻辑:五年后搬迁、合约三年内到期、合约到期没有理由赔偿、赔偿了等于善意。

我试着如上简化当中的逻辑设定,越发觉得法律上教人无从辩驳,却在情感上说服不了人心,至少那些唯梧槽坊以生存的老商家以及不久前才花巨资顶下店面的新商家如今情何以堪。

不可否认,也有商家告诉我,以往“陆交局”三字一出台,什么赔偿都没有,但我们必须思考的是,经验不一定正确,条例律令也必须跟随时代脚步作出修正。放大来看,征地是为后人谋福祉,开辟道路解决国家问题,但当我们聚焦在这180多户商家,如果不妥善处理,这些传统小商人该如何维持生计?如果一个商铺养活5个员工,牵扯出的是近千个家庭。1000个家庭生活受影响,能引发的蝴蝶效应也足够成为国家问题,不能仅凭“仁至义尽”就罔顾老百姓面对的难题。到底谁比较委屈?

老残说过,贪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清官,当清官刚愎自用,紧抱法则以为圣典,避忌人情,清官能做出的伤害恐怕要比贪官来得深远可怕。

值得庆幸的是,当下的社会并不是老残游历过那荒谬的清朝末年。

五金店老板对长衫客的气恼,或许是因为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伤害了他们的尊严。  

其实梧槽坊商家们都意识到自己诉求获准的机率微乎其微,但他们奢望的是,至少能有对话的余地与权利。

他们要的不是赔偿,而是平行对话的尊严。


载2011年12月4日《早报星期天》

29 November 2011

打哈欠,流水帐

为了消逝的青春,那一夜是玩得够疯的。那种不够睡眠的固执竟延续多日,庆生、聚餐、电影、卡拉OK,压缩在一个晚上,实在太多太多。

次日上班哈欠打得满眼泪屎,却阴差阳错逛一了趟武吉布朗(Bukit Brown),看百多年前的先贤、海峡华人的墓,有极尽奢华的,也有草草掩埋的,仿佛可以窥看到其人在世时的生活处境与缩影。

下班后一身臭汗赶回新山,练歌练歌、宵夜,隔天又回到岛国继续工作,当日无事。

星期一,去一个采访工作回来,临走前一位老板说,帮个忙处理一则国会相关的事,另一位老板说,不如做个专题,于是星期二就到梧槽坊闲逛找灵感。当天同事又给了另一个新闻线索让我赶紧过去,结果两头不着岸,买一碗永和豆花水喝,解暑,欣赏芽笼的五脚基,矮房巷陌,视野辽阔,通体舒畅。

星期三一早还得上课,听胡总谈报业,谈前景,接着赶到芽笼见受难的客工,很可怜,但我什么也帮不了。来到梧槽坊,却终是惹出旁支,商家们开会商谈未来,我竟冒昧列席旁听,老商家们各个善谈,直率友善。

回办公室去,先写一则。

星期四早上再临梧槽坊,坐下与几位老商人深谈,感觉时空凝滞,柔腻得一如水中沉浮,失重感教人无比轻松,但时光无限蔓延,他们的眼神不时腆露如羽毛,无法承受之轻。下午,别过几位老板,赶去警局做专访,听警匪行动无比精彩,满脑都是稿子,两篇决然分裂的情怀。

写不完。挨到12点了还是写不完,只好星期五休假日把自己召回公司再续,一个专题,事件如繁枝乱绽,间中又写了一则。星期六再续,完成警匪故事,参与制图,竟还偷偷越过长堤回新山练唱、宵夜,仅凭疲惫的快乐支撑着,星期天又返岛国,仿佛日子一个循环一个循环复沓,四面八方涌来,唯一的慰藉是大姐开的派对上,小凯豫、小展鸿蹦蹦跳跳在屋子里闹。这两个腼腆的小家伙十分惹人疼惜,是忘忧宝宝。

打哈欠啊流水帐,星期天做了晚班,星期一做早,几乎写不出稿子了,于是挨一挨,傍晚七点走向电梯,结束这连续10天的疯狂工作。但终是完成了两篇大稿子,如果精神不那么萎靡,肯定可以写得更漂亮的。

20 November 2011

为我们消逝的青春


几乎身边所有朋友都认同这部电影的情节平凡老套,却仍然愿意疯狂地陷入其中,果然遗憾是最美,旧爱万岁,最浪漫的爱情故事不应该有完美的结局。

星期五晚上,与一大班朋友一起看了这部片子,欢笑声此起彼落,更在最后一幕柯腾激吻新郎时爆出全场掌声,这倒是头一遭,错以为亲临舞台剧,影院中仿佛隔绝尘世,一时分不清虚实了。讶异。

电影结束,意犹未尽,寿星婆想唱K,小生说,他妈的太热血了,一定要放一放,结果走到KBox,一人将近40元的收费让大家有点拿不定主意,小生说,ON,一行十个人就这样从11点唱到凌晨3点钟。

当中还有几位星期六早上要上班,小生真是有点疯了,但很恰如其分,凌晨4点钟到家还辗转了一阵子才睡去,一下子又被闹钟吵醒,上班去,成日眼眶又粘又湿,忍不住去洗了个澡。

同事突然递上电影相关的礼物,为着听说小生看了电影很激荡的关系。另一位同事点点头说,果然不可以晚上看,要睡不着觉的。仨人就这样聊开了,那些年。

捏着礼物,果然很激荡。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就快把小生的Facebook给淹没,连日来有上传票根照片炫耀炫耀,有攫取几句台词放在墙上卖弄玄乎的,还有那满墙的主题曲,大家仿佛都没有错过这部戏,却错过了自己。

陈妍希很漂亮,加上电影的关系,每个人都变成了马尾控。小生喜欢她脖子后边发丝被绑起时那种柔腻的整齐,头发黑得很纯净,有几个镜头几乎就屏息静止在那一刻,精致地展露无遗。

出席一起追过的女孩的婚礼,新郎是另有其人,简直在书写小生的故事,对,这部电影让所有男观众一边看一边自哎自怜默默点头:真他妈是在翻拍自己的故事!(“妈啦”友人纠正说)那天的情景,大家都这么取笑小生,那群呆男孩应该自成一桌互相安慰的,待新人敬酒,一定十分好看。

不如说,这部电影最重要的就是打手枪了,真不知道没有打手枪这部戏要怎么感人。真是太感人了——完全就是一场自慰仪式,为我们消逝的青春。

15 November 2011

总是忘记放句号

星期天特地到KSL去逛书展,由弟弟载着,先去吃了何记云吞面

吃饱启程,一路上隐约听到猫叫声,仿佛从车子底下传来,怕是猫咪钻进车底那个缝隙,车子轰轰地驶着,要烧焦的。整个美乐花园因KSL热闹起来,车子特别多,到了门口下了车,嘱咐了一声,回家一定要检查有没有猫,就转头离去,至今没有追问猫咪的下落

书本堆叠凌乱,那天是展期的最后一天,大概已被许多人翻阅,很多小孩子,风气颇佳,大哥哥大姐姐在台上玩游戏。沿着书架转圈圈,意外在书堆中发现海德格尔和卡尔维诺静静地卧在一起,一对挚友,相隔几十年。《命运交叉的城堡》、《给下一轮太平盛世的备忘录》和《存在与时间(修订版)》,如此相宜,想也没想就买下了。一共67零吉

排队的时候年轻的收银员一直盯着我看,还以为我排错了柜台,他说,海德格尔和卡尔维诺终于卖出去了。我问他,你也喜欢他们俩吗?他说,这是特地进的书,终于卖出去了。我笑了笑,留下电邮就走了。回到家马上接到邮件,原来是怡保的一个迷你私人图书馆,卖书、咖啡座、办读书会、放映电影。真好

因为晚上要喝同事的喜酒,乘巴士到City Square,买了双折扣后80零吉的鞋子,马上就遇到雨天,要踏着满地潮湿而行。婚礼上女同事很漂亮,幸福洋溢地微笑。她平常就坐在我座位后面,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地笑。真好

11 November 2011

山城水城


山城

当风撩起一幕幕叶帘颤动的时候,小生讶异手机的相机功能过于笨拙,以至于完全无法捕捉那落叶萧萧的神情。蓝天白云的新山之巅,有一层奇异的薄雾蒙在地面,由于太靠近的关系,仿佛人就走在乌云里,随时会被雾雨沾湿,但穿过这层鬼魅,的确看得见,蓝天白云。

或许是这层鬼魅的作祟,凉风徐徐吹拂,不小心因细碎疼痒诱引了一场喷嚏,不经意扯断了树梢上的枯叶,枯叶满目飘零。

当时小生正走在新山市政府大厦的背面,背光的建筑与落叶的轮廓雕在一起,像一张板画,没有色彩的渲染。

这座殖民地时代的遗产向来离小生遥远,印象中,是一座保安森严的城堡,占据一个山头,正如所有磅礴的历史小说,充满时光荏苒的叹息,而山腰、山脚却是辐射出去的商业街衢,是拥扰的口音混杂。繁华声中,隐约吟唱着各宗教寺庙的钟声、诵经声以及祈祷,并以夕阳为信号,操纵攒动的人头,杂沓出黄尘飞土匆匆离去,晚霞映衬中,弥漫某种凄黄的色调——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小生的芝麻开门并不在这座山上,但山是阿公阿嬤曾经长久生息的所在,买卖一摞摞的杂货蔬果,养大一摞摞的囡仔。阿公在叔伯的口中总是仗义疏财,黄尘滚滚中两道黑白伸缩,赢得江湖挚友间的好评,也留得半富身家,子孙成荫。一切总以城堡为中心。

尔今的直律街,依旧金黄璀璨,金铺成列,相对是印度歌舞喧闹的市场,各种强烈色彩的花瓣与薰香扑鼻。陈旭年街依旧是方柱架起的骑楼,散布着宗乡会馆、布庄、咖啡店以及一些仿古的发廊。沿着老街尽是违章泊车,午餐时他们便熟练地与罚单玩起捉迷藏,能逃就逃,一旦山穷水尽,他们仍要偷吃一点时间,在停车固本上啄出五分钟的胜利。半天不见游客踪迹,大概老街依旧属于新山人。

如果不是某个下午不经意越过藩篱,便不会知道城堡的墙壁雕刻有多么伊斯兰风采,也不会知道这是个如此开放无需漂亮理由便可随心出入参观的历史古迹。绕着她散步一周,霎时觉得原来历史的距离并不遥远,仰望着罗马式的圆柱与洋葱般的雕栏窗牖。

小生在岛国搭地铁的时候,在克兰芝、兀兰、马西岭这几个站之间可以北望这座碉堡。她虽被埋在新时代的商业大楼群中,却因为她的棕褐色而显得沉郁而卓绝。每次列车经过,都不自觉放下手中的书本凝视,她仿佛也在注视小生。说也奇怪,每次列车来到岛屿北部,手机总是无法正常接收3G网络,无法上网听歌、查电邮或读部落文章,似乎是因为来自家乡的电波过于强烈的关系。发讯中心大概就屏蔽在城堡深处,秘密地镇守着,这属于小生的乡愁。

这座与小生完全没有物理联系的古堡,没有参与过小生童年记忆的凝造抑或任何情感的潮起潮落,没有浪漫的夜空与星辰闪烁,却竟然构筑成一座乡愁,让距离的苍茫在列车的行进中变得深刻而淡漠。



水城 

有山便有水,古早的新山人傍水而生,这片荒土的开埠也随流水开始。南洋风味极浓重的厝港,便是这座山城的最早商业形态,上游的商户靠河流将货物送到下游,在海峡捕鱼的船只则溯流而上,好不热闹的景象。

新山市中心底下流着一条纱玉河,几年前被市政府盖起来,美化成步行街,人们履步于河上却不知道河的存在,更不用说河的模样,就像小生的成长与这条河毫无关系一样,人们已经不需要一条河来垂钓生息。

伯父喜欢讲老新山的故事,故事里的纱玉河很清澈,看得见鱼儿摇头摆尾。水纹撑着商船往来,卖蔬菜水果鱼肉荤腥。码头中,新山人弯下腰向船家购买日常所需,一边说笑船身一边随波荡漾,勾勒生活每天的轻微浮沉,让人想起泰国的威尼斯,这才是最原始的巴刹——巴刹的潮湿原来来自河水。

故事里还有厚重的气味。伯父说这条河很臭。小生始终不了解清澈的河水为什么会臭。那天小生参访新山华人文物馆时翻阅了历史导览,短片也提到这重滋味,这重小生不曾呼吸过,无法想象的扑鼻缠人的臭味。短片里那熟悉的声音缓缓道出河的前世今生,她叫Sea Gate,用以调节潮汐。还有,市政府斥资清洁河道,终于为纱玉河除臭,可那是遥远的50、60年代。到了小生出世时,纱玉河又已再度浑浊不堪。

但河畔依旧繁华。阿福街如今在崭新的关卡以及不断扩张的购物中心的相互簇拥下,热闹鼎沸,从当年的喇叭裤花衬衫到紧身T恤窄管裤,从披头士的不修边幅到日韩风吹出的柔腻光滑。自小生懂得逛街以来,就对这条河毫无认知也毫无兴趣,总以为她就是路旁一条偌大的水沟,像城市里其他主要沟渠一样,被挖深后穿上笨拙的混凝土外衣。路沿小沟渠收集到的雨水、污水和馊水都被混凝土外衣的洞孔导入纱玉河中,到处漂浮着汽水铝罐以及零食包装,水面仿佛被一层粘稠的油渍凝结,像红豆燕菜,水中有黑抹抹的蝌蚪状小鱼,小孩口中的龙沟鱼。

小生长大后到江南旅行,看见黄浦江上,渡轮顶着巨大电子屏幕板绘声绘影叫嚷商业宣传;到了阳朔,看见遇龙河里,摆渡着渔樵与竹筏的倒影;到了凤凰,看见扁舟载着船歌荡漾;小生这才忆起sampan(舢舨)这个词汇,原是多么椰林热带风光,印象中却总不是河水载舟,而是一张张没有生气的图片。

张爱玲说,我们先看到海的图景再看到海,于是小生没有河的记忆。

载2011年11月11日《联合早报·文艺城》


6 November 2011

【小生之言7】文字不可取代,那书呢?

我们对纸制品的需求仿佛一天比一天少了,那天我姐姐搬家,搜出一大箱的旧书本,想说卖给二手书店,没想到书商只拣了几本英文小说,其他的,姐姐只好按斤量卖给“加龙古尼”(旧货商,Karung Guni),换得几枚银角。

近来本地不少老书店关门大吉,就连门面富丽堂皇的叶壹堂(Page One)都在考虑是否明年三月租约到期后继续在本地营业,预示着本地书业的前景几乎到了大萧条的时代。

“公共巴士或地铁上,所有人都埋头在智能手机世界里,戴着耳机隔绝世界,没有一个人拿出书本来。”这个频繁被抛出来的例子似乎在说明,人们的阅读需求日益下降了,但吊诡的是,其实只要认真去观察,我们总是会发现,捏着免费报章或夜间报纸在阅读的人不在少数,或仔细看一看人们手中屏幕里的内容,除了愤怒鸟,也不难发现有人正透过手机阅读文章。哪怕是朋友书写的网络日志,那也还是在阅读文字。

这几乎是一个没有文盲的社会了,人们对文字的需求是大大的提升,只不过阅读模式有所改变,习惯使用的载体也不一样了。如今可算是全民书写的年代,从博客到面簿、推特,书写仍在延续,而且日益普及,夸张点说,就像盛唐,人人都写诗。

我们想象一下那个“罄竹难书”的春秋战国,人们惜字如金,是因为被竹简所限制,后来蔡伦发明了纸,改变了文字的表达方式,扩大了思想的传递与交流。每次传播媒体的变革都会带来量的突破,绝对有利于文字的普及,正如网络与电子化出现的当下。

那我们又在担心些什么呢?

最近的作家节我凑凑热闹去听了一场讲座,主讲人是近年屡获国际大奖的小说家毕飞宇。席下有观众问他对于文学与影视媒体合作的看法,他表示自己不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从另一个角度切入,强调文字是不可取代的:从阅读文字进入想象,总比观看影视画面能给你的想象来得丰富——影视给予的太全面反而限制了想象力。

或许对文字产生真正威胁的是影视文本的普及,而不是纸制媒体的没落。不可否认,像西方《哈利波特》、《达文西密码》,到东方的《大红灯笼高高挂》、《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多媒体混杂之后,刺激了书本的销量,但这始终是少数,能有多少小说被改编成电影?电视节目能制造多少个于丹、易中天?如果这只能是趋势,那诗人、散文家该怎么办?

捷克已故的大文豪赫拉巴尔(Hrabal)可称作捷克新浪潮电影的摇篮,他的多部小说被改编成电影,但70年代末他写了一部独白小说《过于喧嚣的孤独》,也是他自认为最重要的一部小说,以独白的方式拒绝被制作成电影的可能。小说叙事者身处在一个书籍没落的时代,他是一名处理废纸的工人,每天负责将美丽的书籍与文字丢入液压机内,挤压成废纸扎,每天目睹这残酷的压抑而变得孤独。仿佛预言了当下的现实。

书本的可贵或许在于其质感,文字需要一种载体来具象化它的存在,就像我们购买一套家具的时候,我们并不是购买家具的形体,而是因为家具的设计概念、个性、实用价值都符合我们各自的审美需求,也正如我们购买服饰一样,波希米亚风、哈日或哈韩,这就是法国社会学家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所谓的“消费社会”,同行异构(homology)的撷取。以市面上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几套北岛和董桥文集为例,其端庄典雅的款式,正好契合书中内容,阅读之余也不难作为收藏品,这或许就是具象化的实践吧。

但高速消费的市场逻辑告诉我们,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智能手机每隔数月就有新产品、新性能问世,笔记型电脑被平板电脑取代,服装市场则是春夏秋冬季季更新,时时暗讽典藏一本书在书架中的那种过时与愚昧。

这也就是出版商与书商必须解决的问题:如何让阅读成为一种风尚,让阅读不仅仅是阅读。

台湾诚品书店董事长吴清友日前接受《亚洲周刊》访问时说,步入书店的人,不只是买书,还在寻找另一个自我,正如走入星巴克的人一样,他们不仅仅只想要喝咖啡。

或许这是某种解答。


载2011年11月6日《早报星期天》

30 October 2011

当我走在

这篇写在709之后的文章,本想写更长一些的,却一直下不了笔,最后草草了事,却十分切合当时的心境——到底要参与还是要抽离,的那种胶着。文章送到《文艺春秋》,主编很快给了答复,挑出当中一些毛病,结果反复修改四五回,终于成形。第一次感受到原始意义的文字间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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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芭的烈日能够把人晒成焦黄的午后,我从学林书局走出来,告别堆叠成林的书籍以及那种被侵腐的气味,也告别了隐逸密林的叔本华与尼采,迈开脚步,逆着车流,走向金三角星光大道,把茨厂街抛在后头,拐个弯,赫然发现富都车站已被墨绿色波浪形的笼子禁锢,底层的巴士毛虫般,精疲力竭地蠕动,却怎么也突破不了堵塞的灰褐色车流。我走得比车快,这典型的热带城市风情。

一路上都是游人,背个背包捏张地图,碧发蓝眼的更不必说了。偶尔,看见身穿Arsenal球衣的人出现,越是前进看得越多,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恍如早已躲藏在城市之中,四面八方涌现,抑或他们本属于城市,并没有所谓埋伏。直到兵工厂热辣辣的红艳将我吞没——浑然不觉首都仍陷落对颜色的激情与恐慌之中,仿佛就是那一天,街道上突然涌现的人潮那般默契十足。

若不是警方的围城,星期六热闹的街衢怎么可能空荡如广场适合人们步行,忙着奢侈消费的大厦怎么可能宁静如洗方便心声传递?709后的星期三,我走在首都街道,错过了那场烟雨朦胧的漫步活动,眼底依旧是日常的首都式生息,以人潮与淤塞不动的车辆接驳血脉,好像没有什么改变。我走到同善医院门外,那些照片以及政客的嘴脸反复播映。我发现老旧的医院建筑白墙上长满青苔,停车楼里躺满沉睡的车子。

“没有人砸车子,也没有人捣蛋把垃圾桶拖到马路中间,这次动员很守规矩。”伯父说:“这不是示威,是请愿。”

709后的几天里,我住在八打灵伯父家中,听他老人家论政,听他诉说学运浪潮沸腾的50、60年代,还拜访了另外两位历史见证者。

“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G当年早就上山了。”——多么遥远的词汇。G先生写了许多文章,当年为了不让政治部搜去,全都封在一个圆桶里深埋老家,如今已经忘记确切的埋葬地点,“算了,找到也被蛀光了。”

已逾七旬的Z老先生则很温和,耳朵不灵光,听我说话时还得用手托着耳朵,仿佛那样子可以收集更多声响。他是张活地图,哪是单行道,哪有免费停车位都了如指掌,吉隆坡市每条道路、每栋建筑的历史更是如数家珍。伯父说:“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吉隆坡人。”

而我们,是失落的一代,对街道失去了方向感。

709那天下午,我在迪沙鲁海滩。车子驶过柔佛河,一道壮丽的吊桥,高耸的立柱以石灰色临摹神秘宗教的神殿,仿佛每个路过之人都在昂首朝拜——如今人们可以不必取径哥打丁宜,直接横越宽广的柔佛河,抵达半岛东南一隅。

本应是烈日当空的,却飘来乌云,轻洒一阵细雨,却没有淋湿土地。听说首都下起大雨,携雨的风一时打散了催泪弹的呛鼻,但后来雨停了,狼烟又起。709后我走在首都街头,因为邻国烧芭而惹来迷蒙及烟霾,我想尽量感受,却寻不回当时残存的半点辛辣,一滴泪也没有流。

后来海面越涨越高,很快淹没了我的心口,白花花的浪头席卷而来。为了海滩,一早和友人特地买了一颗小黄球,全从一个玩笑开始,然后一路上尽说些黄色笑话,揶揄这个时代。若不是从网上观看到镇暴部队整齐的开枪手势,我不会相信那个洋溢着欢笑的假日海滩,与政治机器用高压水枪清洗街道对颜色过敏时的那种紧绷感, 竟发生在同一个时序之中。于是我开始爬墙,在墙上涂鸦我的惶恐与愧惭。而后阅读报章评论,观看短片,碰见朋友一定要谈一谈事件原委——

凝造我在场的证据。



载2011年10月30日《星洲日报·文艺春秋》

16 October 2011

【小生之言6】后现代神明

乔布斯过世那天,惯性起床便摁开电脑,我望着面簿上满墙的R.I.P(Rest In Peace),才发现苹果/乔布斯对我身边的朋友竟有如此紧密的联系。犹记得3月日本海啸发生后,自己面簿上也随处可见哀悼之词,但当时更多的是对生命消逝的同情同理,而今次人们对乔布斯的却是如此亲昵的追怀。

乔布斯被尊为改变人类生活的伟大发明家、企业家、创意家,他同时也是抗癌斗士,传统教育体制的叛逆者,没有一样不足以成为人们的楷模。

乔布斯是教主,以一种拜物教为隐喻,继续被书写,他的传奇还在延续。拜物教是消费社会的典型商品拜物逻辑,毕竟商业文化与宗教之间有着同型异构(homology)的关联,人们通过购买苹果、使用苹果来实践苹果所代表的创意与优雅,以此区别于人。
而拜物教需要仪式。

乔布斯每每走在展台上推荐新苹果产品时散发的那种魅力,一颦一笑无不牵动苹果迷、普通苹果用户、甚至非用户的神经,就像聆听一场场神圣庄严的仪式一样。随后便有人彻夜排队,抢先购买新产品,成为能够体验最新科技概念的第一人,并接受店员的鼓掌与欢呼。也只有这样,仪式才能顺利完成,因为仪式总是双向的。

乔布斯罹患胰腺癌后,苹果股价更与其健康挂钩,可见其个人影响之大,教主之称实不为过。

乔布斯如今已被并列在爱迪生之后,足让诺贝尔奖得奖的科学家们黯淡无光。但乔布斯似乎商业气息更重些,少了一丝科学家的终极关怀。

乔布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成就便是触屏手机的行销与研发。行销方面就是我前文提及的拜物教仪式,至于其研发,首先就得提及苹果手机的简易操作,就连两、三岁小童都可以从容掌握。我身边不少妈妈级亲友,下班后到家,孩子见了兴奋不已,乍看是多么温馨的场面,却原来孩子是要讨苹果手机来玩,讨不着要哭要闹。这些妈妈级亲友们也顺势把手机递给孩子,兀自办自己的事情,像是极其自然的亲子互动。

其实从今年初发生的苹果手机闹钟集体失灵事件中,我们就能看到苹果的影响力,以及人们过于依赖科技产品的生活模式。

我突然有个疑惑:几十年前,当日本家庭电器统治我们生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激发人们对任何一个家电发明者的感念呢?

或许可以这么解释,乔布斯是后现代的神明,在这个后现代语境下,他是绝对的成功典范。
后现代是什么?后现代发生在资本主义蓬勃的都会中,由于大都会中一切流转迅速,无论是金融、资讯抑或情感都转瞬即逝,以致人与人之间关系十分淡薄。

后现代社会的结构多元混杂以及多变性,致使个人主体性被消磨殆尽。或许就是在这种主体性流逝的背景下,苹果彰显个性的概念即刻变得充满诱惑,迅速捕捉众人的兴趣。当乔布斯的个人魅力与产品相结合时,苹果顿时另增一种说服力。

渐渐的,当苹果越来越流行,以致走在城市任何角落都能见到每个人都陷入触屏里无法自拔的游戏、视频或社交网站里的时候,我开始怀疑这仅仅是一场后现代骗局,全然毫无个性可言。

当然,在令人难忘的斯坦福大学演讲中,乔布斯还是以其丰富的生命历程,教授人们如何把握生命,如何追逐梦想,并且学会不放弃。

或许,乔布斯与苹果产品并不是密不可分的,拥有苹果产品并不能让你能成为乔布斯,我们还必须学习乔布斯的优点,而不是陷入商品拜物的迷思之中。


最后,在铺天盖地的哀悼以及赞誉声中,我看见一张关于东非索马里大饥荒的照片,下面写了一句话发人深省:一个人死了百万人为他哭泣,一百万人死了却没有人掉一滴泪。瞬时有种“人死有重如泰山,轻于鸿毛”之感慨。

15 October 2011

真实——记The Real Group演唱会,2011年10月13日,新加坡SOTA表演厅

老板三不五时过来吩咐工作,正应了那句魔咒,凡遇有约日,必定加班。演唱会的票藏在钱包内一直提醒着自己得加把劲,赶快把稿子完成,却惹得心思反反复复,而又老板的每一句呼唤都似套索圈颈,一掷一紧,揪得无法呼吸,一早便觉糟糕透顶。

忽然电话那端的人说,明天才安排见面吧,明天才给你答复吧,第一次有种追不到债却通体舒畅的感觉,瞬间释然了。前一天晚上,老板、同事发来了十几封电邮,要接手一份工作,一份份读完,心中的不妙落了一地,像暴雪,一曝十寒。难得的一场演唱会呀,唯闷声呐喊。

接了电话,把心一横,明天才做了,收拾背包,快步踏出办公室,笑。不,只有钻入电梯才算安全,以清脆的叮斩断只属于工作的空间,把我包裹起来输送到另一个世界,属于我的音乐海洋。电梯里静谧得只剩下兴奋的微弱喘息声,抬起头,电梯也在为我倒数,4、3、2、……

叮。

Pass me the Jazz,无数个抢拍在身边摇摆,不禁身子也律动起来,没想到他们开场第一首歌便迫不及待向我们询唤,再给我一点爵士摇摆,再给一点吧。高中时期初次接触到他们的音乐,惊为天人,那种巨大舞池独有的,一群闭着眼睛耽溺在即兴风格旋律里的黑人乐团,倍大提琴、伸缩号、单簧管、萨克斯,吹皱一池舞裙,涟漪到处飞扬。还有鼓,鼓棒多么慵懒一撇轻点,一捺拂扫,鼓面铜钹窃窃私语。The Real Group,那是真正的音乐,来自瑞典的五人让人声潜力无远弗届,A Cappella,意大利文,纯人声合唱,或曰Vocal Jazz,源自美国黑人音乐,人声爵士。如果务必要界定的话。

那时候刚加入中学合唱团,无意间接触到小组式的人声乐团音乐,一个人独领一个声部,不似躲在人群中有错误还可以掩饰,以一个讪笑情解。A Capella对于幼小的我而言马上成为一种梦想,我梦想组织一个团体,仅凭人的声音去模仿,甚至超越乐器。乐器唱不出歌词来。因此每年校内重唱比赛总是煞有其事地邀约合唱团内的朋友去比赛。对于合唱音乐匮乏的新山来说,最困难之处莫过于寻找一份歌谱,再加上经济能力的约束,当年我唯有跳入互联网中搜索任何不必花费的音乐与歌谱,24小时打开共享资料的网站,等待种子(seed)出现,吸血鬼(peer)如我就会发狂似地攻击,一点一点攫取。由于冷僻,有时候种子没多久便枯萎,一望荒芜,但等待的吸血鬼仍不愿撤离,总奢望一点温存一点滋润。也因此认识了The Real Group,以盗版的方式,贼。

那时候志同道合的朋友倒不少,从重唱赛的名单就可以看出端倪,同一个人往往分身参与四五个组别,以致后来主办方限制个人参赛组数目。谁想毕业后劳燕分飞,那些憧憬都只能留待追忆,追忆每个下课钟声响起,相约某棵树下,吹音笛敲音叉调节各自音准音高,左手拿谱,右手摁着耳朵,以为这样就能努力抓紧自己的旋律,不让它飞走。

我们就这样把节奏交还给他们,以满堂的掌声,仿佛演唱会完结。1984年成立的The Real Group如今在国际人声乐团世界中数一数二,男高音Anders Edenroth以他原创的歌曲以及精妙的编排,绘饰他们别具一格的音乐色彩。下半场曲风一变,歌手使用一台人声循环记(loop machine)现场灌制自己的歌声,现场循环播放,五个人演绎十数个声部的曲子,丰满回旋,强劲的Beatbox跳离爵士鼓的轻描淡写,电吉他的加入让摇滚更上一层楼,交错,交叠,却不至于爆炸,就在抵达那临界点前,一个个声部淡出飘散,归于宁静。

宁静瞬即唤醒全场欢呼。

感觉就像,他们从youtube视频里走了出来,好听得太不真实。以前家里电脑上网速度很慢,得打开多个youtube窗口慢慢积累视频,那灰色的播放线隐隐约约爬行,有时候等半天看不了一个完整的片段。我从youtube学会半首Walking Down The Street,他们五人一个声部一个声部从朦胧的视频角落走入舞台,先是单簧管哼出主旋律,接着倍大提琴沉沉唱响节奏,随后低音号也穿插进来,最后两个女生吹着小号丰满了歌曲,歌词才缓缓揭开这十分华丽的序幕划入耳畔。我分别把前奏中每个声部的旋律给记起来了, 以为演唱会时可以跟着哼唱,却不想没在曲目里,嗯,还有那首绝伦的Chili Con Carne,一锅热辣的佳肴烹煮西班牙语系的南美风情……意犹未尽。

排队购买最新专辑,柜台那位小姐说,剩最后六张了,我的声音反映过快,越过前面数人插队要了两张。演唱会后我捏着新购的专辑在队伍中引颈期待索取签名,想偷偷告诉女高音Katarina,I love your voice。

7 October 2011

一年

工作一周年的那一天应该要写一些什么的,9月13日。

面试后迟迟没有消息,那时可是多么彷徨,呆在家里干紧张,还特地提前买了正式的工作衫、背包还有皮鞋。没想到进入报馆当个小记者,那些白领的装束一点也派不上用场,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报到当天穿得妥妥当当,根本不是个记者样。

签约那天也是毕业典礼,用签名与证书写下生命的分期:“我的无知与荒唐就在那天到期,就像过期食品般腐坏,没有保鲜的余地。就在那不可逾越的藩篱前,我踏上了时代的巨轮。驻足回望就要摔倒,摔倒在巨轮内不可自拔地翻转,直到皮开肉绽。”

因此习惯了如此想像未来,生活也变得糟糕。打毕业前就患上的恐惧症,自信与潇洒那些漂亮的本性一夜间变得苍白,人变得胆小谨慎,以致辱没了记者的名目。“应该要浑浑噩噩地清醒着”,有人这么提醒过,却越是浑噩越腐靡。

一年里去过许多地方,见过不少世面,在岛屿的一些角落穿行。每踏出一步便是一阵苦闷:“我又认识岛国多一点了。”——于是一步一步远离家乡,怎样回忆都无法挖掘二十年来巨细靡遗的家乡生活。家乡是一水之隔,那么近,工作后必定越堤而去的,但为了休息,惰于行走,越发对家乡陌生了,而岛国却慢慢堆叠自己的足迹,那些最稀松平常的咖啡店,最卑微的故事的场所。

采访是一种收集故事的工作,就像采风官,背个箩筐走天涯,一杆笔,罄竹难书。仔细聆听,渐渐才有了国风,才有了关关雎鸠。采后还得编,修整统一,终于有了诗三百。采集意外新闻的时候,那些悲伤的故事,要如何聆听才不至于深陷其中,要怎么书写才不至于冷血残酷,这不是一年里能够拿捏得准的。害怕自己介入太深,或深感不该叨扰的时候,看见眼泪以及那种迷蒙的眼神,总是怯。总是怯,却又不能不去碰触,恰如一个命案现场,血迹、证词,身边发生的事如此真实,自己的处境却尴尬如此。

工作中难得有机会踏上田埂远离尘嚣,一旦出现这种可爱的转变,书写便自然而然享受起来。或许因缘如此,获得6月份最佳专题的亲睐。关于送别火车的那个月份,写得特别勤,最初授任干活时还心底尽是不屑,走访几次却豁然开朗——或许是火车开往家乡的缘故。它开走了,嘟嘟地穿过隧道、草地,越过长堤,把头伸出去,没有人喝阻,满是风,乱搔青丝,一脸被吹皱的表情,上扬的嘴角更兴奋得夸张了。

嘟嘟地都开走了,仿佛那车笛也慵懒地暖暖唱出另一个生命分期的碑文。




30 September 2011

撒娇

母子堕湖双尸命案、奥岛船难还有毛广岛炼油厂大火,一宗一宗大案接踵而来,没有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尽与水有关,席卷而来,小生卧在其中,被包裹成海苔寿司,仿佛蜡笔小新的情节,好想翻来滚去,却找不到撒娇的对象,所以口疮越发不可收拾了。

充满挫折感,这几天翻开报纸就知道输了,彻底的,没有一点余地。

小生工作之余不忘要偷懒去见一见老朋友,说真的,没有人约的时候,天下太平,一天写不上一篇稿,一旦人家约了,奇案冤案惨案纷沓而至,小生拍案都来不及就奔去采访了,赶到却又总是慢人家一个鼻头,受访者早就厌烦了,叫小生明天自己翻报纸看。

那天老朋友生日小生真的忘了,还不知所以地去了聚会,才知道的,因为有蛋糕蜡烛还有歌唱。也不管了,大家举杯欢笑,咯咯咯咯,是醉意涌心头,也是友谊的饱嗝,炸猪排参杂淡淡的酒气,回家一埋脑袋就睡了,死死的。

躺在新居那女皇号大床上,怎么滚都滚不出个所以然,真不该把床设计得这么大。

总不敢说自己工作很辛苦,比小生累他妈的一千倍的大有人在,只期待可以跟谁撒撒娇,就像现在跟部落格撒娇一样,没有半点回应,却仪式性地感到某种满足。人就是这样才会越来越贱。


18 September 2011

【小生之言5】我们都是恐怖分子

911对于当年看着电视屏幕中客机撞入大厦的年幼的我来说,毫无意义,仿佛电影。

十年后我在这哀伤的纪念日里,不经意观赏了两部关于911的纪录片,才赫然发现当年那个画面依旧如此深刻,以至在我们的生活中潜移默化起来,几乎随时抽取备用。从影视文学到现实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机场保安,无不与这场灾难有关,甚至国际局势、世界金融,都不免要以911作为转折点。911正以蝴蝶效应的方式继续存在。

在我就读初中的时候,有一套电脑游戏,几乎是陪伴着我们这一代(男)人成长的——《反恐精英(Counter Strike)》。这个中文译名,恰如其分地宣示了这个时代的口号,以攻坚、防守、杀戮、毁灭,直接转喻现实生活中对恐怖分子的各种想像。

游戏是两个队伍间的互相厮杀,直到对方全灭,绝对二元对立的虚拟想望。它之所以能够风靡全球,至今玩家不减,其他第一人射击游戏,无不以《反恐精英》马首是瞻,其中道理,绝对不仅仅是好玩而已,更是一种时代的记忆。

反恐已成为一种文化生活,生活其中的我们,也渐渐被二元对立的话语影响,尤其在人种歧视上变本加厉,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这种时代的记忆,更属于后911世代,属于那些普遍自视为受害者的(自以为)文明的社会个人和集体。我观看的那两部纪录片,一部重现当年曼哈顿所拍摄的画面,一部播放了几位受害者临终前拨电回家的电话录音,一内一外重塑了911的情景。

胆颤心惊、末日情结、难过、沉重、泪眼盈眶……这些都是观赏时的直接感受,仿佛911是一起惨绝人寰没有因果的,由变态行为直接导致的悲剧。人们的历史感因为911而变成零碎的片段,生活话语里只存在后911,而前911便这样悄然消失了。

反恐战争经常使我想起儿时爱看的一部日本动漫。《新机动战记钢弹W》是《钢弹》系列中的一大经典,故事讲述宇宙殖民地人民反抗地球统一政府的武力压迫,以终极武器钢弹进行反击。

故事中有一位莉莉娜公主,是一个没落贵族的遗孤,她主张完全和平主义,贯彻没有武器的真正和平世界。这是一个完全理想化的乌托邦诉求。故事以莉莉娜始终在钢弹的守护下引发更多冲突与战争的情节高潮,来反讽乌托邦的不可行,正如某人说过的,乌托邦的作品,其实都是反乌托邦的。

在故事开始的时候,钢弹的出现被定义为恐怖袭击(他们一出现便能瞬间消灭所有敌人),但我们通过几位主角的情节演进,越发觉得袭击和杀戮有其合理性,我们开始同情钢弹,他们便从恐怖分子转化成变革者,这也是《钢弹》系列中不断重复回旋的主题。

我们不妨由此出发,正如历史中许多名词的使用,“起义”与“叛乱”,完全取决于使用者所在的角度,再通过叙事的力量,将名词贯彻到它的所有引申意义之中。比较具争议性的事件如晚清时期的义和团,对当时的中国而言,义和团虽然迷信落后,但它不乏爱国意识。但在诸多西方学者眼中,义和团事件是一场暴动,是种族仇杀。也有政治学研究者,分析清廷放纵义和团的政治选择,是满清不谙国际政治的结果。

各种结论皆出自不同立场,由此我相信“恐怖”与“反恐”之间,肯定存在更多面相,等待发掘,而绝非单一片面的“邪恶”与“正义”。

两个月前挪威发生惊人的炸弹袭击与屠杀事件,32岁的挪威人布雷维克起草了《2083——一份欧洲的独立宣言》,他扮成警察,于7月22日手持冲锋枪进入于特岛,开枪射杀在岛上参加工党主办的青年夏令营的营员,造成严重死伤。

布雷维克的横空出世,改变了人们对恐怖分子的既定印象:原来恐怖分子不仅仅是穆斯林、中东人,也可以是欧洲人、是白人,进而打破宗教、人种偏执的迷思。原来白人内部也可以因为“政治”而变得恐怖。

台湾已故导演杨德昌1986年的作品《恐怖分子》,谶言般诉说了一个人人都可能成为恐怖分子的故事。这部片子描写的更多是城市生活的压抑导致人们有意无意的相互伤害,每个人都成为潜在的“恐怖分子”,或许在此举例并无直接关系,但杨德昌描述的这一批极渺小的恐怖分子,让我们知道,恐怖分子也绝对不是单一形态存在的,也是充满矛盾与张力的,正如一部电影可以凝塑的立体形象。

载2011年9月18日《早报星期天》

12 September 2011

Fyc情结

小生送青瑞到宽中去当合唱团的级考评审时,问副团长小生可以进去吗,没想到副团长就拿了一张歌谱请小生就座一起当了评审。另一位是胡老师。

第一次,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倒也别是一番滋味。

大学的时候,小生自恃唱了几年室内合唱团,老是期待宽中的学弟妹找自己去当什么什么比赛的评审,直把那当回事。

有一次,仿佛很接近了。当时还穿着学生服,头发不及下巴的慧洳捎来简讯,问了,结果好像是向小生打听该请谁当评审什么的。那简直就撕裂,却正儿八经地回了封简讯,好像还附上了名单和电话号码。事情就总是这样。

原来当评审挺难,笔杆可以杀人就是这个意思。小生几乎写了重复的评语,毕竟所能观察的就那么局限,最后索性把所有评语分开了写,一组给一点,仿佛就很到位了。考试歌曲是布拉姆斯的《摇篮曲》,许地山译的,小生问,学弟妹不少人点点头说出答案,果然许地山还是些许人物,是初中课文选入的作家,学弟妹们还是恍恍惚惚地认识了。

我们老是唱,小宝宝,快睡觉,许地山却译的,快睡觉,小宝贝。果然调过来就更像母亲哄孩子睡觉,名字是后缀的轻声呼唤。如果先唤声小宝宝,小宝宝听了知道是在叫他,肯定更精神了。果然还是文学家。

可能是紧张的关系,考试的学弟妹们音色很绷,高音都爬不上去,不像是在哄孩子,一脸的僵。这种状况或许以前小生也体验过,太熟悉。在合唱团三年,年年都得级考,级考就是要评全年的分数,更重要是为合唱团挑选理事层,俨如科举,乐理、团史、视唱、听写、合唱……什么都考。当年大家在炎热的午后,困在老旧的课室里做笔试,团员太多,级考委员会的大姐姐大哥哥们不时会捉几个出去考视唱,把时间好好分配。如今学弟妹们坐在冷气音乐室里考试,考完了竟开玩笑地说又饿又冷。小生看见团内的人员凋零,无限唏嘘,毕竟那是陈徽崇老师用一生换来的那么一点点卑微的成果,分享的人却实在太少。太不甘心。

那天不经意拜访了合唱团,不小心当了评审,一下子穿梭时空到那泛黄的年代,当时还不流行刘海,头发不是波浪形地被风吹开,就是用湿发胶固定成刺猬,总之露出亮灿灿的额头,很青春活泼。小生被学姐叫到小房间里,两位考官拿出准备好的五线谱,看了心里发麻,本应该马上视唱出来,结果小生选择就只打拍子好了。嗒嗒嗒,嗒嗒嗒,没几句就吟不下去,好像谱里的豆芽字打结了。最后糊弄糊弄狼狈离开,心里觉得没事,嘴上嘀咕,这出的是什么题。但很好玩,题目都太难太难,结果就变得好玩了,没有那种“差一点就……”的纠结,反正大错小错都是错,那时候在在是这般思想的。

团长语重心长地训斥考生们,说这么容易的题目都不会,学长难过得……怎么放心把团交给你们?一旁的青瑞对小生耳语,怎么我们以前也这个模样,小小的却说话太认真,搞得气氛一塌糊涂。果然,是种传统,小生以前当上了学长也爱这般说话,是正义感还是什么呢?优越感吧。总之就说了那些在当下挺伤人的话,觉得不说就对不起自己,学弟妹没听到绝对不会往好的方向走。这是宽中合唱团耐人寻味的好传统,让人过早的成熟了。小生在那之后却无限地期望坠入荒谬,拒绝认真,上得台面却总是说出那些好听的话,于心很扭曲。

听青瑞这么说,小生便想缓和一下气氛,到前面去演一回小丑。不知怎的,却滔滔不绝说出一长串,休止符都安插得恰到好处,腹稿原是只起了个头。在新加坡,小生绝对办不到。这是小生的乡愁,在不同的环境中总是无法一致地展示自己。仿佛这个人很分裂。或许岛屿是种禁锢的隐喻,小生进入笼中就无法言语,整个的羞涩成了只鸵鸟,飞不出去。

当年考级时放弃乐理,能怎样就怎样,没想到岳宏、升龙几个都一样,男高音部没几个总成绩佳的,小生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声部部长。主要就是要准备周六大组排练的曲目,钢琴也不会弹也不懂得怎么教人家唱歌。竟就一年过去了。欢送会时,小生建议所有男高音穿粉红色的衣服,那时很流行男生的色调鲜艳。每个毕业生要发表感言,就这样哭哭啼啼一整夜过去了。










5 September 2011

牛油小生与我

昨夜与友促膝夜谈,她说的大意是,小生已经不再是小生了。

我也隐约察觉到,尤其当我再也找不到时机让小生代言的时候,我确信一个玩世不恭的态度已飘忽成为梦想。曾几何时,小生能够嬉笑怒骂,行文中随时穿插一两句粗口,那时真他妈的爽快。而今畏首畏尾,背着太多包袱,却又不晓得里面装着什么。

友说,小生变得忧郁,回到家中都不懂得与人交流,直把头埋进电脑里,爬墙。爬墙已经替代所有运动,成为不可避免的条件反射。研究说这是一种强迫症。这么一个时代,人人都染上各种强迫症,没病的才是疯子,所以我十指灵巧地爬墙。

关于肠胃,总觉得里面藏着一栋核电厂,不时有辐射泄漏出来,医生却如政客,口口声声表示豪无伤害。但我忍不住幻想出种种疾病,想像一个瘫在病床上的小生,那时他会想写什么小说,会期待什么人厮守在那床边。于是,用指压以纾解那种奇异的感觉,并不叫痛,古怪得无法定义,按摩后却昏昏然欲呕吐一场。记忆中,自己从来不曾作呕,即便是小时候喉咙被鱼骨噎着,医生伸指抠打颚中吊钟,都不曾吐一点东西出来,最多只是那参杂各种菜肴的酸液,热辣辣地污染味蕾的快感。

结果小生却获奖了,四个大字出现在星洲头版,电视新闻还配上骇人的我的模样。同事满头雾水,到底小生从何而来。他生于大学生涯的一次玩笑,却似一种恰如其分的信仰,高呼:远离政治,站在高处嘲笑那些肮脏的凡尘俗世。

凡尘总让人陷落,我说。走在那部巨轮中,逆行只能摔倒,接着在滚动的巨轮中不断撞击翻滚,摩擦直到遍体鳞伤。小生说,轮转的昏眩即是乌托邦。

友的关怀包围了小生,我赶紧上前拍一拍他的肩膀,嘱咐他别走,别走太远。




2 September 2011

【小生之言4】邻人

罗敏申路亚非大厦火患当天,我到现场采访。没人知道竟是一起谋杀案,许多租户焦急地等待,警方只管封锁现场,没有透露半点信息。我采访了一名60多岁的大厦清洁工人,她将家里钥匙留在大厦内,由于独居的关系,没办法回去,一个人呆呆望着蓝色的封锁线。与她分开居住的女儿不久后挺着大肚子来到现场陪伴老妇,他们几番问询,只被警员告知不能索取。

当时摄影同事提醒我说,应该可以安排警员护送老人家上去,一方面保护命案现场,一方面确保老人家的安全。我考虑了很久,才上前询问,是否能为老妇和孕妇作出有弹性的安排。没想到警官给我一记当头棒喝:“你和她们是什么关系?”我顿时语塞,气忿忿地说,是我自己爱管闲事,抛下一句“谢谢”扭头便走,到头来什么忙也帮不上。眼看着老妇和女儿最后怏怏而去,我不知道当晚她终将何处归宿。

当然,警官有权怀疑我的动机,但他那句话不得不叫人心痛。究竟,你我之间是何联系?在这一事件中,任谁都没有错,却总令人惋惜,仿佛人情味已被那把火给烧尽了。

岛国国庆典礼我到现场采访,发现许多年纪稍大的受访者都津津乐道于国庆音乐剧中70年代的陈设。他们神采飞扬地诉说着那种睦邻的情怀。我以“传承”为题,让公众发挥,好多人都提到“甘榜精神”一词。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不可逆转的鸿沟。

他们说:组屋单位越密集,人就越疏远。

正当“甘榜精神”成为人人念兹在兹的美好梦想的时候,最反讽的却正如当天在现场的情景:大家坐得如此紧密,挥舞着同一面国旗,但相互没有什么交流,甚至为找不到位子而向带位的工作人员发脾气。

最近掀起话题的咖喱事件,由几个传统因素凑合成一出好戏:新移民、岛国人、文化冲突、政府机构的介入……还有新媒体。有人发起煮咖喱运动,就像几个月前荷兰村的短裤拖鞋日,当然,咖喱事件本身还不至于引发民粹运动,但这些声音不得不叫人深思,到底人与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

另外,“群起而攻之”的现象其实也值得大家反思,限于篇幅这里就不谈了。

在咖喱事件中,邻里调解机构的介入,就像在咖喱里倒入过多的椰浆,一下子太粘太稠。虽然三方经协调后,煮咖喱的家庭尽可能趁外出时才煮咖喱,好让咖喱不要飘香,仿佛皆大欢喜,却没想到在网络上引起非议。

若以符号表示,非议者始终纠结于调解机构“协助”新移民来“对抗”本地文化的想象之中,但我认为,事件最令人遗憾的应该是,为何双方无法坦诚沟通互相谅解。

无论调停方案如何,我想,清官难断家务事,调解机构虽然帮助了许多人,但人与人之间却间接地减少了交流,以为一切都可以凭第三者来解决,因此更加惰于日常的寒暄以及善意。一旦如此,即便解决了纠纷,到底却是情何以堪。

1935年,丰子恺游历摩登上海大都会后创作了一幅漫画,题为《邻人》,他说:“这铁扇骨每根头上尖锐,好像一把枪。这是预防邻人的逾墙而设的……眼前一片形形色色的都市的光景中,这把铁扇骨最为触目惊心。”仿佛预言了当今这些如枪一样相互提防的心态,相互防备的机制,以及随时可能走火的伤害。

邻里之间,本应互助互爱(真不想提起这老掉牙的词汇),无法办到至少还能自扫门前雪,互不相扰。犹记得当年如切邻里纠纷,不止成为坊间话题,报章电视争先报道,甚至有人引为国耻。两家人互相斗法的过程历历在目,聚光灯、八卦镜、闭路电视、摄像机……这些元素,部分在上两个星期的巴耶利峇弯一条窄小的巷弄中重新演绎了一番。不幸的是,纠纷最终导致肢体冲突,其中一方竟在争吵结束后气血攻心突然暴毙。

这是极其不幸的极端例子。

今年5月全国大选开票的那个凌晨,我负责波东巴西的采访工作,与居民们一起聚集在咖啡店里等待选举成绩。他们当中许多人也提到了“甘榜精神”,说波东巴西虽然有些设备老旧,但人情味十足,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当时我心中充满感动,后来成绩揭晓,詹嫂守土微差落选,《我报》写了一篇关于波东巴西情怀的专题报道,阅读后更是感触良多。

大选后岛国陷入火车怀旧漩涡,一波又一波的人儿,为寻觅“甘榜”而踏上即将拆除的轨道,乍看是多么浪漫的风情,但这些哒哒远去的脚步声,却仿佛意味着,“甘榜精神”只能缅怀,而没能延用在生活上。

(载2011年8月28日《早报星期天》)

30 August 2011

花踪之歌


拿起的时候觉得沉甸甸的,仿佛许多梦想与记忆都藏到了里面,仔细阅读上面的字,我笑了,那可不是一个人类的名字。

老妈说,我的照片在电视新闻里闪现,下面注名“牛油小生”。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老妈很开心。

知道获奖的消息,是第二天的早晨,在前往吉隆坡的途中,二姐发来的简讯。清早6点起身,走在马六甲的街头,天还没破晓,车辆稀疏,偶尔有灯光掠过。等不到德士的我,最后反倒上了公共巴士,辗转来到车站,胡乱买了车票就出发吉隆坡。巴士到吉隆坡转站,要去槟城,我就这样误打误撞地在半山芭下车,很快就抵达花踪研讨会的会场,我像个贪婪的债主,见到工作人员便催着要领奖,快没把他们吓坏。

我原是多么害怕出席了典礼却没有得奖的那种落寞。当我站在马六甲培风中学的舞台上,台下几百双耳朵正浸淫在我们美妙的和声之中,我几乎忘记了花踪这件事。这个美妙的星期六,我们从新山启程马六甲,漫不经心地走了两遍鸡场街,吃那出名的煎蕊。大哥说,还不如那经常出现在他家门外的印度小贩,脚踏车还有吆喝声,那才够味。或许如此才解不了暑气,大伙儿在彩排时声音暗沉,热汗直流,疲乏得很。青瑞拇指和食指展开闭合,凭空画了个圈,宣告排演结束,众人意兴阑珊地踱步,没入主办单位为我们准备的简陋的冷气休息室。

有冷气,那就足够了。

可能是精神恢复了的关系,正式演出时出奇的好,一段段旋律从嘴里流淌而出,偶尔因为很累就快力竭声嘶了,却始终挺着腰杆子将歌曲完成。我喜欢和声饱满的曲子,我喜欢悬置后纾解的终止式,我喜欢Irish Blessing第二部男声作为伴唱时柔靡的张力,用很轻的高音去拉扯和旋的色彩,仿佛弹拨天上的虹彩,我喜欢成为和声的一部分。

但写作是孤独的。研讨会上播放了王文兴老师的纪录短片,他的文字创作历程触目惊心。那种字字玑珠的追寻,完全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尤其懒人如我。焦桐也说了,不大量阅读如何写作——带着羞愧,我怀疑地凝视奖杯上那非人的名目。

〈流水丹青〉写于2010年杪,赶在花踪截止之前。缘因观看了一场羽毛球比赛的网络视频,想学古人用文字记录我们生活所及的种种,却越发与记忆纠结一处。我虽满意于这篇散文的结构却始终不认为它能得奖。获得评审青睐是意想不到的,当我接获二姐的简讯,竟一点兴奋感也没有,只想着要睡觉。

我一从吉隆坡回到家,老妈便很心急地要一睹散文的内容,读到一半她说,明天要请薛老师吃饭。为此,我印了文章,修修边幅,简单地装订,贴上封面制成小册子。散文写的是童年时代学习书法的情怀,薛老师是我的书法老师,我一直都唤她作薛老师。小学六年的每个星期六中午,我都到老师家里学习书法,当时看其他小孩嬉闹在一起,我很羡慕,却不知为什么总是害羞不敢过去玩,几年下来却没有认识几个朋友,所以认真写字时最亲的就是老师,她会牵起我的手教我写字,把我的作品贴堂。我稚气的荣耀感全来自书法,校内校外书法比赛,我都参加,偶尔获奖,那奖杯竟夸张的高,俨如中古骑士的刺枪,奖盘比家里盛咖喱的瓷盘还要大,却什么也装不了。多么虚荣的童年啊。于是书写时,不经意便渲染过度,墨汁浸湿了记忆的宣纸。

在合唱团呆了将近十年,《花踪之歌》是陈徽崇老师四大名曲之外最令人喜爱的歌曲了。高歌了这许多年,从来就没有想过,歌声会化作一座锡雕,立在我的掌心。


后记
我向来无法在长途交通工具上睡着,那天却意外睡得很沉。

感言或如梦呓:我要感谢薛老师,我要感谢这个时代为我们挥洒汗水演绎的李宗伟和林丹,也要感谢所有愿意阅读我的文字的家人朋友。其实我还给花踪投了一篇小说,没有入围,相信水准太低初审就给投篓了。一直以来总觉得小说家的衔头比较张扬,但其实还好,最重要还是文字要有人欣赏。而得奖的意味,差不多就是有多一些人欣赏,仅此而已。

21 August 2011

杂感就是杂八郎的感受

当了一年半的JBCC团长,事实上什么也没做,诚如青瑞说的,小生比较适合做公关。也很遗憾,当记者的11个月中,采访技巧一直没有进步,反倒是学会一连串官腔。

那天在岛国总统提名中心,小生访问反对党人李娟的时候,不知怎的,一时语塞,便问她能说华语吗,她竟很勉强地全程以中文回答,而小生后来提问时都说的英文,真是一场完全颠倒的访谈。接着碰到独立人士黄文优,这位连续三届竞选总统不合格的奇人,小生竟当着众家媒体面前,说了“today you support who?”这样一句烂英语,当下马上意识到,心冷到极点,还好没人戮破小生薄面。羞愧之余,小生竟突发奇想,若是有人笑俺,俺就要说:“you don't use proper language when speaking to a XX man.”

那天,小生还不小心惹毛了一位陈如斯(其中一名总统候选人)的支持者。内容是什么就不赘言了,总之小生一直想赔不是,但那老人家就很倔地把错揽在自己身上,要小生接受,说不接受就是不尊重,结果一句话重似一句。目睹情形的摄影前辈马上指责小生说,碰到这种情况就走,别瞎纠缠,搞不好就上电视了。哦,上电视,到时应该就饭碗不保了。

曾几何时,小生要让自己孑然于政治之外,却一直一直深陷其中,着实令人沮丧。无论是工作的政治,身边人事的政治,就连JBCC的政治也都那么避无可避。成为团长一年半,实绩没有作出几个,倒是一直周旋于政治漩涡中,至今还有诸多悬而未决。但歌唱总是超越一切的。自从2月份立彬带班接手以来,合唱就不再只是照本宣科的机械化工程。直到现在青瑞正式加入,那一股士气是旺盛得不得了,每天人气十足,凛受其中,才又回到了人间。



14 August 2011

巨轮反应

如果文字里有灵魂,有时候这份工作就是出卖灵魂。当然,小生是个不希望把话说得很绝的人,但最近的工作,除了耻辱外,便是荒唐。小生该怎么样浑浑噩噩地清醒着?一边嘲笑他人一边亵渎自己的文字吗?这便是世道。

现在只有合唱是小生的救赎了,请不要把它也偷走。

6 August 2011

七夕

“一起去意大利吧。”
“米兰、威尼斯还是罗马?”
“嗯,去意大利就好。”

1 August 2011

【小生之言3】沉默的大多数

709大集会后,马来西亚首相纳吉说,沉默的大多数仍是支持国阵政府的,当时我的伯父一听到这则消息,转头便告诉我,“这跟越战时期美国总统尼克松著名的‘沉默的大多数’演讲如出一辙。”

1969年11月3日,尼克松发表了著名的演讲,在一片反越战的声浪中询唤(interpellate)“沉默的大多数”(silent majority)予以支持,宣称越南的和平也意味着美国的和平,因此战争不得不延续。在1972年的总统选举中,尼克松打着越战即将来到和平尾声的旗号,最终赢得压倒性胜利,有人认为这次胜利与这则演讲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但尼克松最后因“水门事件”选举弊案于1974年被解除总统职位,那是后话)。

60、70年代的美国,几乎每天都上演反越战的示威,警民之间暴力冲突频频。当时文人艺术家如约翰列侬与妻子小野洋子对“make love,not war(做爱,不要战争)”的行为艺术诠释广为人知,流行乐坛则尤其以乡村摇滚乐为主,歌手如鲍勃迪伦及菲尔奥克斯无不以反战为己任。人们每天都能哼唱这些乐曲,街头的喧嚣于是与尼克松口中的“沉默的大多数”形成强烈对比。

709净选盟大集会,以干净公平的选举制度为宗旨,要求马来西亚选举委员会重新登录选民名册、改革邮寄选票制度、投票时使用不退色墨汁,同时呼吁开放媒体、停止政治手段。净选盟通过网络向民众号召,7月9日当天,吉隆坡市区出现请愿人潮少则五六千(警方数据),多则五六万(净选盟数据)。警方出动了镇暴部队,以催泪弹、高速水枪驱散人群,最终逮捕1667人,破了马来西亚单日逮捕人数的记录。

或许,在709的语境里,喧嚣者便是那些走上街头的人,就像尼克松话语中的反战人士。美国的反战青年,在评论家的书写中经常以不同的摇滚音乐类型分类为不同的青少年“亚文化”(subculture,相似于主流文化、意见之外的边缘旁支,相对不被重视)。这些亚文化团体,以摇滚音乐为联系彼此的媒介,通过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之间的默契互相认可,逐步形成一个团体,而音乐及歌手形象则通过电视广为传播。在那个电视媒体蓬勃发展的年代,电视对反战意识的传播功不可没。反观709大集会,以网络为桥梁,网民通过制作短片,在推特、面簿、部落格上相互沟通起来,形成一个不可忽视的群体。这些短片都有一个共同点,以经典电影桥段配搭改编台词,其中以《少林足球》星爷寻找伙伴的短片最为人传颂。

这些经改编的短片在一定程度上与当年的摇滚歌曲一样,拥有吸引青少年的特质,因此可以推测,709与反越战的构成主体主要是青少年。如此一来,当年尼克松所询唤的,与纳吉如今所询唤的“沉默的大多数”,便是那些经历过风雨稍微年长,如今趋于时局平稳的中间选民。“沉默的大多数”,这一政治语言立刻将锋芒外露、激进的青少年形象与老成持重的沉默者形象巧妙地推向两个极端,但安妮婆婆(Aunty Bersih)的横空出世却打乱了语汇的分化作用。

这位年过花甲的妇女,手握一只白菊花,全身被水淋湿,眼睛被催泪弹熏得无法睁开,凭一张以镇暴部队为背景的相片一夜间在网络上窜红。安妮婆婆是一名退休教师(前公务员),709当天只身搭乘巴士进入吉隆坡市区,始终坚持穿着黄色衣服,并顺利避开几次警方的拦堵。她的照片与故事即刻浪漫化成为传奇,感动了网络世界,少数马来西亚印刷媒体也提及了这名妇女,虽然着墨不多,但也足以勾起读者的兴趣。

在真实与浪漫想象的相互作用下,安妮婆婆的年龄、特殊身份以及事绩,打乱了喧嚣者与“沉默的大多数”之间的二元对立。709大集会所呈现的并不只是急躁的青少年反叛特质,当中还夹杂了安妮婆婆式对理想的追求与坚持。或许2007年的净选盟第一次运动及兴权会示威当中隐含着某程度的民粹偏向,但这次709似乎更加有条不紊(身处吉隆坡的伯父说,没有人搞破坏,没有人把垃圾桶搬到马路中间,还有人自备垃圾袋收集垃圾,足可说明其中的自律)。对比起国阵阵营就镇暴部队向同善医院发射水炮一事所呈现出来的前言不搭后语,人们似乎可以很轻易看到双边意志抗争的天平偏差,最终国阵政府不得不放下身段对部分诉求予以回应。这或许便是709余威更甚的原因之一。

我试着揣摩我伯父的反应,回到这个语汇的基本义,“沉默的大多数”原指埋葬在坟墓里的死人,那么,无论身在何处,与其成为被政治力量询唤的死亡的沉默者默默旁观,不如活着凭自己的意志判断事件的黑白,最后透过选票完成民主政治的进程。其实沉默者,并不沉默。


(载2011年7月31日《早报星期天》)

29 July 2011

又到凤凰花开的时候

去年这个季节,没有骊歌,没有钟声,小生以一袭深蓝色长袍与同袍们结束了四年的大学旅途,配合着相机的快门声以及最后的欢声戏语,大家不习惯地摆弄着毕业帽穗和龙钟的袖口。那个考试用的大厅,塞满了彼此的父母、亲朋好友,同袍们相互恭喜,或兴奋或尴尬地合影留念,又不好意思将家人晾在一旁,反复徘徊。麦穗一下子又乱了。

犹记得搬离学校宿舍时的那份不舍,前一天晚上还步行在new hall面对丛林的树荫大道上,听凭虫鸣蛙叫,最后回到一个人的房里,插上冷气卡,享受最后的奢侈,以往,若不是有贵客光临寒舍,冷气是始终不开的。打包成箱子的行装,一份份课程讲义、作业、活动会议草稿、涂鸦、生日贺卡、礼物、装饰娃娃,小生侧身与哈姆对话,她却始终不肯理睬。最后的那段宿舍生涯,人变得忧郁,随便一场雨都可以淋湿心情,哪怕是大热天,也晒不出清新的味道。有一点咸咸的太阳味。

昨天趁着周休到学校一趟,看着昔日的学弟妹穿上毕业袍,总也看不惯,只能感慨时光荏苒,他们难脱稚气的脸庞,实在难以想象,即将步入社会。不知是他们还没准备好,还是小生还没准备好,就又匆匆到了这个花开花落的季节。

在此祝愿所有今年毕业的学弟妹们毕业愉快,即便梦想难以实现也不要丧失了做梦的向往,然后脚踏实地地继续面对这个叫人天天怨怼的现实世界。最好,有空,聚一聚。

21 July 2011

没有文字欲

没有文字欲的两个星期假日,本想写些什么却莫名的空白。

趁假日到吉隆坡一趟,理应有许多可写的,却始终茫然,有些词汇,还没浮出脑际就蒸发了,就像这几天的太阳就快把人给蒸发了一样。书也没能读多少页,还把一本散文集落在大伯家里,昨天到乌节路吃饭后在地铁里巧遇大学友人,出奇的尴尬,还好路程只是30分钟,一路上捏着那本《我城》没有机会翻开,回到大姐家里,打开文档,写不到500字就嘎然停止了,东非的大旱灾,大饥荒的时代。

应该有许多可以记录的,比如说前一个星期六生平第一次的迪沙鲁海滩,清早开车到美乐吃顿传统丰盛的早餐,接着中午出发,赶在最炎热的两点钟去吹海风晒太阳,然后玩一颗五块半的小黄球,与吉隆坡的运动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天还遇上同事,怎么能那么巧?浪太大,走没几步就淹过胸口,但大家依然侵得很深,浑不当做一回事。

后来开车上马六甲,送二姐到马六甲一个度假村参加准医生的干训营,在老街吃了中华鸡饭团,足足成了老爸接下来几星期的叨絮。逛街、看电影、窝在床上发呆、合唱团,时间吃饱了走得很笨拙,便没有了文字欲。

和迦馨徒步铁轨,鞋子太薄差点就穿孔了,大约2公里半,从火车铁桥到火车铁桥。在吉隆坡搭市内KTM电动火车时从八打灵到吉隆坡中央站时也要经过一道一模一样的铁桥,火车速度果然是比较慢。走完铁桥,吃顿晚餐,复上铁桥看武吉知马路的夜景,有一对情侣在桥中央,迦馨兀自拍照,隔天致电疑神疑鬼问说,是不是真的看见那两人,怎么相片里照不到他们的踪迹?一阵毛骨悚然。就在那一刻才有了一点点的精神,却又瞬间崩塌,因为有连续剧,无法自拔,不可中断。

《借物少女》再次让人有恋爱的冲动。宫崎骏笔下的乌托邦,却总是遥不可及,真不适合在假日观赏,很容易让人忧郁。

18 July 2011

诗来得太快,我把他们记在手机里

一、魇

半山树影摇动,听
风的凌乱——
夜是没有表情的蚊子
吮吸所有光明
我欲呕吐那轮月色让它,浑浊
如水,如蛙叫咬死蝉鸣
如迷路在夜猎的猫与鹰之间
终于天将破晓

(写于2011年4月2日,等待修车的早晨,马来甘榜里的一碗中华干捞面)


二、我手写你口

面对官话我往往出错
我不懂该如何诠释,因为我不/是
翻译工具,如何
将官话变成人话,或如一场
逆向思考

(写于2011年6月26日,采访岛国某副国家领袖后,灰色的回家的路途)

三、

不插电,我们享受自然
放弃霓虹灯光,围着篝火取暖
在没有光害的夜晚垂钓旋律
三度和声、空灵音节,走音
也成歌曲

(写于2011年6月29日,搭乘火车的前夕,岛国最后的火车轰鸣)




载2012年4月号《马华文学》

10 July 2011

【小生之言2】任它再荒芜一阵吧

在岛国什么都欲速求快的氛围下,我们都等不及一棵树开花。

滨海南花园如今耸立着18株未完成的“擎天大树”,这些大树始建于2009年,预计明年初完工,这也意味着人们能够在三年内“种”出20公尺至50公尺高的“擎天大树”,直逼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话作古。更何况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的神话早在引擎与机械的轰隆声中被戮穿。但近日滨海南花园向媒体推介时拍下的那些“擎天大树”照片,却满目尽是混凝土的灰色以及黄土地的苍凉,令人难以想象它们变身垂直花园后的绿色形象,倒有种波德莱尔(Charles Baudelaire)《恶之华》(Les Fleurs du mal)面对现代化发展的恐怖景象。

这些大树的形象不禁令我想起电影《阿凡达》(Avatar)中的生命之树。大树挂满电线般的触须,可以连接潘朵拉星生物的大脑,相互读取信息,在夜里还会发光,梦幻至极。这些对大自然的乌托邦想象,其背后隐含着的却是人们已经无法离开科技与电脑的悲哀,《阿凡达》俨如一部换掉场景的《黑客帝国》(The Matrix)。

无可否认,“擎天大树”的设计是符合环保概念的,省电利水,其中更巧妙结合绿化环保与城市发展硬道理之间的悖论,有情调的餐馆届时也将分布其中,有的甚至会在树顶开花。环顾四周,是高尔夫球场、滨海湾金沙的酒店与赌场,更邻接金融中心、购物中心,我不禁想问,置身其中,到底能不能放慢心境?

说到生活的速率,我们或许能在许多人的“火车情结”中找出端倪。

最近才宣告结束历史任务的丹戎巴葛火车站引发了至少一个月的火车热潮,除了火车迷和火车常客,那些与火车沾不上边的人也都扑向火车站,喝一杯茶,拍一张照片留念。

他们都说,一进入火车站就仿佛抵达溢满甘榜风情的马来半岛,远离了岛国逼人的高速节奏。

火车以缓慢的速度高歌漫不经心的调调,与火车站年久失修的陈旧感交集成一种特殊的怀旧空间,让许多岛国人得以逃逸,这或许是今次火车热狂烧的缘由之一,这也说明岛国人急需一个让人放慢步伐的场域。

火车离去后空余26公里的铁道线,政府相关部门似乎有意保留。不管是不是因为绿色主义者的振臂高呼所致,这条铁道线或真有望成为延绵不绝的绿色通道。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留下的唯一疑难就是,铁道线该如何发展?

或许我们可以借鉴“擎天大树”的模式,将钢筋水泥与草木结合。本地著名建筑师陈家毅也说,铁道路线的保育,已超越其内涵,更重要的是能够赋予它新生命,让人不至于将它遗忘。但也有热爱自然的人认为,既然铁道周围的生态已经自然发展多年,就必须尽可能保留绿意,减少人为,在当中开辟一条步行蹊径或脚踏车道就足够了。

市区重建局为此设立“铁道走廊”(RailCorridor)计划,向公众征集意见,同时举例由火车铁道改建而成的纽约“高架铁道”(The High Line)及巴黎“绿荫步道”(Promenade Plantee),似乎暗示着铁道线的发展契机。

绿色主义者则要求政府放缓铁道的拆除及发展工程,留半年时间供人们踏青。如今当局宣布,不同段落分别开放二至四个星期,有人失望,也有人再度赶在新的大限之前去浏览一番。于是赶着赶着,再次堕入快节奏的圈套里。

试问来去匆匆,如何缓和心灵?

铁道线旁的树木已扎根在那,或许有些已经超过79岁,却始终无法超越“擎天大树”瞬息长大的高度。如果能够浪漫一些,像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所说的,一棵树的长成,是向佛求了500年的结果,那么当我发现纽约“高架铁道”和巴黎“绿荫步道”的发展都避免不了除去大部分原有植物再进行重植的时候,我坚信那种新栽的绿意所能释放的氧气或许要少了些许灵气。

说了这么多,你问我该怎么办?

我想,别急,任它再荒芜一阵子吧。

(载2011年7月10日《早报星期天》)

6 July 2011

牢骚·日记·宣传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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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份写稿量很大,许多大块头文章,从兀兰储水槽的跟进,到关卡大塞车,到裸蹲案,到火车站的系列报道,这些报道,不是位于岛国北岸,就是直接与家乡扯上关系,有种不亦乐乎的情怀,尤其当采访中必须口操马来语时,虽然窸窸窣窣多语混杂,总令人自豪,同时感到亲切欢畅。仿佛每一笔都在书写乡愁。哪,忙起来已经一个月不曾好好回家了。

刚才注视镜子中的自己,黑眼圈挺深的,低下头,肚子挺大的,消化系统持续不在状况之中,还有口腔冒出繁星点点,大概是要呼呼大睡几天才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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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自己便是自己所批评的那些与火车的种种无关的人,却也赶这趟火车热,偶然邂逅了不少深情款款的人,尤其是一些长辈,他们的眼角总是让风霜雕刻得过于苍茫,纹路诱导思绪反转,仿佛逆转的发条,企图逆流时光,不说话便道尽了一切。当然也有浅薄如我者,没有听过火车的轰隆声便急着偷取一块铁道上的石子回家作纪念,或在枕木上雕凿爱情,铭写你侬我侬的名姓,却无法永恒,被历史轻描淡写地拆卸一净。我的爱情啊。

星期四开始放假,有个想法,不知可以邀谁陪我到铁道走一遭,看树木胡乱生长,听鸟纵情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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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火车,小生准备了一篇文章这个星期天会在早报刊登,卖瓜赞瓜宣传一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买一份,或到早报网期待,或等小生在此上载。

2 July 2011

纯粹的告别

摄于2011年6月19日


自去年5月新马正式签署合约,将丹戎巴葛火车站迁往兀兰以解决土地问题的消息宣布后,一场火车热慢慢升温,而热度随时限逼近层层飙涨,前天晚上的“盛况”更是空前绝后,昨天新加坡土地局也宣布部分轨道将开放15天让公众参观,其中铁道广场(Railway Mall)一段3公里长的轨道将开放至本月底,相信火车的余温将继续延烧。

火车的种种所引起的怀旧情绪,于不同人有不同的感触。其中一位70岁的受访者嘉吉尔星在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前便开始搭乘火车,对他而言,这条铁路是联系新马关系的最后具体凭证。他深怕没有历史经历的新一代将对这一切毫无认知,恐怕真有一天彻底遗忘了火车站与铁轨的存在,以及新马曾是一家的历史渊源。他一边说一边对铁轨的保育想望充满期待,却又暗忖它将无法避开发展的大浪潮被湮灭,越说越是凝重。这种相同的情感困惑在关于保留火车轨道的“绿色走道”(Green Corridor)建议中也能普遍察觉,虽然受访者大多表示认同,但都悲观地认为政府部门将不会批准。随着铁道拆除工作正式分阶段进行,市区重建局表似目前仍在了解计划的阶段,即便网络媒体力量强大,但在这种情感困惑的压力下,到底能不能促成其事,还是一个未知数。

连续三个星期关于火车热的采访过程中,我遇见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第一次搭火车,第一次吃火车餐,第一次把头伸出行驶中的火车门外,第一次走在火车轨道上,第一次与不谙英语的马来亚铁道公司员工交谈,仿佛这个地方几年前不曾存在。人们好象是突然记起了它,若不是合约的公布,这条铁路或将继续安静地躲藏在丛林之中。

正如火车站餐厅老板马末都哈山说的,平常就连星期天也没什么人光顾,但当中的人情味却是浓厚得不得了。罗惹档档主诺莱尼也曾告诉记者,今后恐怕再也找不到相同氛围相同人情味的工作场所了。火车站凝造的特殊空间对许多新加坡人来说是陌生的,每个受访的公众都说火车站里的人很亲切友善,即便语言上难以沟通。这些相同的感触不断重复,或许能够说明对新加坡人而言,“亲切与友善”是一种已然失去的陌生感受,必须努力寻回,因此这股火车热潮才能如此澎湃。许多年轻制片人录制了一部又一部颜色暗淡、风格怀旧的纪录影片,或许正是为了表达这种夙愿。

前天晚上我和摄影同事搭乘下午1时的火车前往昔加末,希翼赶在下午6时之前抵达,转乘最后一列进入丹戎巴葛的火车,采访由面簿发起的“欢送派对”。上车时发现这趟末班车非常安静,每个人好像都因为游览了一整天而疲惫不堪。后来39岁的加拿大人约翰拿出派对用品,分发给车厢里的乘客,才慢慢热闹起来。摄影同事感叹说,属于新加坡人的记忆竟然需要靠一位外国朋友来带动。或许这是新加坡人含蓄害羞的个性使然,但随着火车慢慢逼近武吉知马火车站、丹戎巴葛火车站,最后走向历史末端,那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群占满了轨道,那种集体送别的气氛绝不是一两个人之力可以带动起来的。

或许,最无价的当是各个种族、不同国籍的人聚合在一起,赶这趟火车热的情怀。

于是我们撇开了国际政治,挥别了丹戎巴葛火车站。

(原载2011年7月2日《联合早报》)

19 June 2011

【小生之言1】“Bangla”与“老外”

当我们把一群人以一个名称取代时,他们生命的光辉将瞬息陨灭,形成一种苍白、既定的形象。正如那个居民所担心的,带有病菌般的恐慌。

兀兰储水槽藏尸案中,居民对外国劳工的想象非常有趣。记得当时有居民对我说:“Bangla(不用我介绍,就是指孟加拉籍劳工)黑黑的,全都一个模样,我们无从分辨,应该限制他们不要在住宅区内闲晃,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

当然,出自对案情的关心,居民担心外劳会擅自使用天台水槽来洗澡,甚至跳入水槽成戏水鸳鸯,还有日常用水中会有看不见的病菌,他们担心的其实是这些不干净的陌生“他者”(others,是文化研究的一个词汇,在后殖民论述中尤其重要,简单来说就是指与“我”形成对立面的一个“他”,人们以“他者”为镜来确认自己身份的特殊性,往往带着歧视与贬义)。

犹记得几年前我还寄宿大学宿舍,经常和同学到裕廊坊吃饭逛街或转乘地铁。文礼地铁站下方与旧巴士转换站间有一大片草地,每逢周末便会坐满穿着短袖衬衫、长裤、黑鞋的外劳,他们清一色是男性,皮肤黝黑,有的蓄着小胡子,看起来精瘦健壮,惬意地坐在草地上聊天吃东西。此外,周末搭乘巴士经过克兰芝地铁站对面的兀兰路,也能偶尔在路旁的草地上看到几个外劳躺在枝桠的阴影里纳凉。

看到这种情景,我们总浪漫不起来。那时候的我和大学朋友会尽量避开,姐姐看到这种画面也形容为“很恐怖”。到底是什么引起了恐惧,却也说不上来。我们经常在媒体上看到一些关于外劳的报道,有女佣推老雇主下楼,有劳工抢劫民众,有女佣杀婴藏尸,还有上述的谋杀事件,形形色色都很耸动,无不放大劳工的负面形象——看着草地上的外劳,仿佛草地都变得粘湿恶心。

倘若我们在草地上看见穿着复古长裙、遮阳帽或热裤、戴墨镜的“老外”,我们会联想起什么?大概有好莱坞电影的某种感觉吧。或许有人会认为好浪漫,好有人文气息,恍惚间成了欧美大专学府场景,草地马上令人感觉干爽,还能略略感受到清风拂面。

南洋理工大学宿舍上学期吧,出了一个爱爬出窗口的“老外”女学生,穿着清凉在窗台沐浴日光,网民讨论时啧啧称奇。无独有偶,一些妙龄女佣热衷于拍摄性感照片,想要留住青春的美好,但舆论似乎讽刺意味更浓。当然二者性质有别,难以比较,但“我”与“他者”之间微妙的文化认同与排斥,隐匿其中。

工作使我有幸接触来自社会不同阶层的人,我在殓尸房外遇上不少因工业意外而聚集的工友,那些意外事故的惨状不是轻易可以想象的。同事间彼此开玩笑说,一罗厘“Bangla”出现就肯定是工业意外了,但只有接触过这些为死者领尸的工友,我们才发现原来每个外劳远在家乡还有一个家庭,他有他自身的故事,而不仅仅是一个“Bangla”。

一个词汇能涵盖的意思总是有限,当我们把一群人以一个名称取代时,他们生命的光辉将瞬息陨灭,形成一种苍白、既定的形象。正如那个居民所担心的,带有病菌般的恐慌。新加坡已经是一个能够全民一起思考部长薪金该如何设定的国家,人们会说部长不懂得体恤普通老百姓,那么老百姓能不能体恤处在社会更底层的外劳?他们失去自由,孤独地挤在工人宿舍或佣人房,从事体力劳动,领取微薄的薪水,或听凭主人的差遣或负责钢筋水泥等辛苦的基础建设。

人们忘记对砖瓦的形体触觉不要紧,但不能忘记尊重。

我经常取笑自己是个外劳,当兀兰储水槽事件以隐喻的形式描述外劳时,这些汗流浃背协助人们整理环境卫生的人儿竟成为不洁的象征,我开始怀疑人与人之间该如何共生在这片土地上。传说古时印度有一名挑粪的奴隶,街上的小孩喜欢用石子丢他,编童谣嘲笑他。一次释迦牟尼看到这情景,对这些不懂事的小孩说:“我的工作与挑粪的奴隶是一样的,他为人们扫除街道的肮脏,我替人们扫除心灵的污垢,你们应该像尊重我一样去尊重他。”

对于这个无解的疑惑,或许可从词汇的运用开始,无论是“Bangla”抑或“老外”,吐出口前,想想自己是不是无知地成为歧视的帮凶。

(原载2011年6月19日《早报星期天》)

12 June 2011

小生拍照上封面!


对菜鸟来说,这可真是特别的事,与上次挫折感十足的头条比起来,这次竟然充当摄影记者的角色,偶然拍一张照片,上了《早报》封面,万分殊荣,而且还发生在一次off-day的自发任务,但确实,关卡塞车是那么切身之事,真想做些什么,所以就做了些什么。

昨天早上决心要去团庆看一看,起床与承翰下楼买菜头粿、水粿吃,然后急急忙忙出发。Kranji的队伍看不见尽头,各色的头发全纠结在一起,小生跨过天桥,想,是不是要像上个礼拜那样走2公里到关卡,真是愚蠢至极,结果上了178到兀兰关卡侧门,通关还算顺利。

在兀兰关卡上了巴士,最后一个上车被卡在门口,巴士走了10米,印度司机高呼alamak,小生要求“是不是开个门,我想走路算了。”

步行在长堤上,令人忆起几年前Mas Selamat逃跑后的情景,关卡天天塞车,但行人是幸运的,能够禀凛着海风以及烟尘仆仆,走到新山,虽然汗流走了时间,但总比困在车里被冷气吹熄活力的好。这次的行人少了些,主要都是在长堤上半途下车的,很少像小生一样,从头开始。

当时的海风很温柔,轻拨小生的刘海,太阳被欲雨的云遮掩。直到进入新山界线,防护栏才阻挡了半边风与海景,但远处仍有人跨过围栏在钓鱼,有电单车安全帽及常见的塑料瓶子被污水冲刷上长堤,全然是不修边幅的禀性。

很想批评什么,但却在步行过长堤时寻回了什么,教人不至于那么抑郁,虽然空气中的汽油与烟味依旧,但偶尔肺泡还是有这种受虐的快感。死死都要回家!延续上一篇的那种感染力,新山人就有这种对浑浊空气的瘾,难以治愈。

10 June 2011

真庆幸自己是一个新山人,也许还不够道地

今天工作后发现,在新加坡生活的新山人都很念家,有一种咖啡一样浓郁的乡愁味。有时在邻里咖啡店吹一口咖啡喝一杯茶,总觉得炼乳的味道相距甚远,有一道桥的距离。还有,尤其难以忍受云吞面的色泽与内涵。可能是这个原因吧,周末·死·都·要·回·家·,即使长堤被车子铺满,像吸吮生命的跳蚤,新山人总有攀山越岭的毅力,从海峡深处一步一脚印地向上爬行。有人说这种等待这种路途何其浪费时光,但似乎新山人更喜欢走在乡愁里,用时序编排自我的空虚自我的漫无目的,摩肩接踵地氤氲回家的热情。

29 May 2011

边陲东京纪行

前言:这篇游记写于东京旅行后,很快就完成,有种惆怅与感慨,隐隐。投稿后等了两个月终于刊出,不经意又缅怀起那段乖离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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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女神站在东京湾上,目不转睛地眺望台场银光闪耀的楼台,女神一身纽约向洋的碧蓝,火炬燃着金色火焰,忽被一只乌鸦嘶哑的嗓音撕裂了没有云的天空,她栖在烈焰边,只剩下阴沉的轮廓,仿佛无名的黑洞突然被划开——“这女神的肚子好大”,同行的台湾友人说。


第一次到东京,一句日语也弄不清,第一顿晚餐,不敢走远,在早稻田市寒冷的夜中穿行。偶然邂逅吧台一样的拉面馆,进门一阵浓郁的猪骨香气暖滋滋地扑来,在投币机器上随便买了张票券,“Sorry, I can't speak Japanese.”

拉面馆的风俗,充沛的吆喝声,迎接相送,顾客临走前也要大声说“我完成了”(我是这般猜想的,后来才被纠正,原来是“谢谢招待”),把碗筷放上厨师台,拾起抹布轻轻擦拭桌面溅洒的汤汁——缘因那豪迈的嗖嗖声,粗面条窜入嘴时凌空弹跳的舞姿——我夹起面条放到汤勺上,噘嘴吹散蒸腾的白烟,顿一顿才张口把面吞下,混着一阵乱嚼,不敢发出一点声息,全然一个格格不入的旅人,啜着太浓太咸的猪骨高汤。吃完了赶紧潜逃。

东京的第一夜,我逃入被窝里,像一只雏莺嗷嗷待哺,但室内的空气很干涩,仿佛凝滞,期待着谁拿个什么来搅拌搅拌,我只好蜷缩着浅尝巴特神思中的恋人絮语,一阵晕眩,絮语变成咒语,头顶上的灯坠晃得厉害,这个适合幻想的城市,陡然虚拟成真,眼前尽是可以扭曲的光影与人形,另一度空间系谱。

“刚才是地震吗?”
“对呀,还蛮厉害的。”
“这是我的第一次。”
“真的吗?你好镇定哦。”
“是吗?”
“对呀,在台湾的话,好多人都要尖叫了的。”

电视台很快广播了地震的消息,震源在静冈县,东京感受到5度的震荡,我不明就里,只好将5度当作中庸的表达。电视台24小时都在发放消息。


那些画面历历在目。乍看只道是三维虚拟,黑色的巨浪吞噬村庄农田,摧枯拉朽。镜头很远,黑水仿佛是岩浆,粘着地匍匐前进,所过之境,有东西熔化了,有东西着火了,黑烟奔腾,有米粒般大的车子在移动,人显得过于渺小,像笨重的尘埃粘附在土地上——庞贝城——这时,虚构与真实取消了界限,我们阅读过太多电影,画面与画面交叠,一张多重曝光的底片,苍白得已然不知自己的恐惧到底是源于自身积累已久的,对毁灭的虚拟想望,抑或是借电视卫星直播所目睹而产生的,同步的震撼与颤栗。

现场直播“Live”,倒装就变成“Evil”,由恶魔来伪装。

3月11日日本东北大地震,我们在万水之遥的南洋收看新闻转播,早稻田大学的千野教授电邮说东京基本平静,研讨会绝不取消,一定照常举行,我依旧乘搭15日的班机飞往东京,在亲朋好友的劝解下,一往无前,竟有慷慨赴会的激情。到底是什么促使我前去,我至今仍不明白,竟还奢望富士山下眺望雪景的自然幽静,以及满园粉红的樱花春景。或许太早了一些,东京还是0度的空气,唯我踽踽独行。

“不要相信学者的坚持。”我对同屋的朋友说。临走前。

无法睡眠的七个小时飞行,我被困在瓦砾堆里,挣扎着动弹不得,没有人发现我,全世界都被掩埋。我的手紧握着手提电话,想捎最后的一封简讯给我最爱的人,可那人始终没有浮现在我的异想之中,我不知道她会是谁,拇指却机械般开始敲击键盘,屏幕发狂地亮起来,在无尽的黑暗里耗尽所有能量,却没有只言片语。我发誓我不曾睡眠。

我断断续续看完了电影版的《挪威的森林》,想着为什么要删去小林绿要求“我”一定要以她为性幻想对象的那句对白,而后“我”也没能在电影里完成自慰——这如此重要的仪式,更没能在观火的颠覆中亲吻绿。

绿可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我带着遗憾下了飞机,迎接我的是核电厂再度爆炸的消息。

于是我拾起口罩,在东京的第一个夜里,企图过滤一切恐慌,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满喉干涩地醒来,疼得无法吞咽唾液,我努力咳出一口稀稀的透明的痰,当中有小小的血斑。我理性地解释那是因为气候干燥喉咙内壁裂开所造成的结果(绝不是甲状腺突变!),但我仍不禁确信我就快要死了。我仿佛能够看见体内细胞变异的那种没有规律的原始舞蹈,以及异变的狂喜表情。我坠入无尽的神话,幸运的话我将变成超人、蜘蛛侠,但我却始终沮丧地认为我将死去,或变成一个濒死的,恶魔的絮语。


我和台湾友人结伴走入东京湾的一片清寂,海风让空气变得愈加湿冷,友人说:
“可以听见海的声息。”
“嗯,以及波的罗列。”
“波的罗列。”

从未想象过城市与沙滩可以如此紧密相依,东京湾不可逆转的弧度架着先进的大桥,银色的大厦将阳光拦截在海湾的瓮中返照水面,潋滟水光中却冒出一个古意森森的暗褐色锥形砖墩,斑驳着青苔,顶着一盏灯,大概夜里用来照明,方便测量潮汐涨落。

我们见到零星来散步的人,有位大婶卧在步行道上仰望晴天,晒太阳(我敢保证她不是被辐射熏昏了),还有一位穿着运动装的女子牵着小狗,小狗穿着裙子。小狗冲着鸽子奔去,溅起群鸽乱舞。那天,阳光恰到好处,氤氲几许温存,水鸟浮在浅滩上,此外还有几许沙洲,落木残叶,一脸冬末的倦怠,教人好想赖床。

俄尔有直升机从头顶掠过,失忆的人瞬息重拾地震、津波以及核子危机的恐慌。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属于东京的空气。


服务员各个笑容腼腆,遣词温柔,总是躬身侧耳倾听顾客的询问,我不敢直视,深怕暴露自己旅人的身份,因此便猜不透那谦慈与笑意背后,天灾人祸的惶恐与敬畏,如何在他们心中制衡纠结,但我始终相信,生活是不得不延续下去的必须。与其惊慌失措,倒不如继续生活来铭记自己的存在。

核危机爆发的第五天,我们走在涩谷街头,流行的素色冬装点染市景,像一幅泼墨画,人潮恢复了,我们开始购物,开始寻找美食,尽一个真正庸俗旅人的本性——我应该携带一种怎样的情绪?我只是一个游走在灾后东京的旅人,没有踏入灾难的中心,在濒临毁灭的边陲徘徊,想象自己陷入囹圄,或是只能透过电视转播去捕捉那些面孔、泪水以及真实,对真正深陷苦难的人而言没有半点意义。


如果冬夜,一个旅人,如我,迷失在早稻田市的街衢之间,诚惶诚恐不敢问路,兀自摸索,或许一辈子将走不出来,变成一个寄宿的游魂。在东京度过的五天里,每一个清晨都是一场新的叙事,我不敢说这是一场纯粹的错乱,但处在这般非常的时空里,人事物纠结到一块儿,没有什么比这更摸不着脑袋的了。母亲甚至害怕来电,必要每天透过姐姐的转述来搜集我的消息,我也每天一次在面子书上描述此时此地的情境。就说,学术研讨会的讲者半数缺席,都以安全为由,结果会议浓缩在一天内结束,我们歇斯底里地要求教授协助更变机票提早回国,机票确定后,我们却又舍不得离去,并珍惜每一个散步的机会。走累了,回到睡房也还是硬要泡上一缸热水澡,奢侈地让心平静地沉下。而后我因害怕错过班机选择到机场去过夜,成夜躺在那个巨大的冰箱里,保鲜我的记忆。多少件衣服都是虚设,踱步、三不五时上洗手间、神经质地从地上弹起,到处都是发狂的冷空气往我身子里钻,贪婪地吮吸我最后的热情。

回程的飞机。我竟然开始期待另一个小林绿的出现,就坐在我身边,我们彼此间没有沟通上的不便,她是一个可爱的日本女学生,单纯却又充满傲气,就像真正的绿一样。期盼在飞机宣告起飞的那刻正式终结,我的左边是一张折叠齐整的被子及白色枕头,右边是通往青空白云的窗子。空中小姐来来往往,端上餐饮时日航空姐会穿上花围裙,她们殷勤地问我要不要续一杯茶,我却点了ASAKI啤酒,粗野地饮尽,偷偷打几个空虚的嗝。


研讨会举行之际,余震再度光临,早稻田文学院轻轻摇摆,像一个戴耳机听蓝调歌曲的少年合眼时的基调。我在机场闲晃时也感受到微乎其微的震荡,感觉光影有点凌乱,不过一切安好,收银员没有少找一分一毫。我却有一种莫名的昏眩一直持续至今,偶尔诱发极细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反胃,迷离却不欲作呕。

大概,不是辐射的关系。

(原载《星洲日报·文艺春秋》2011年05月29日)

26 May 2011

说书FM

凯璇问小生,第一次上节目什么感觉,小生说,声音很干。

这是第二次上电台录节目,可能不是直播而显得轻松,再加上是认识好多年的凯璇,声音就没那么干了。上一次是游览东京之后,受剑斌邀请,以记者身份谈了一些东京的见闻,其实仓促间没有什么见闻。小生延续浅薄的见识,在节目上胡言乱语,凯璇原说要介绍一本关于旅行的书,小生想到的却是《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乱七八糟没有逻辑,只因为是在旅行时候读的一本书,可想而知读得多么粗浅。

为了节目尝试认真准备,重读一遍,终于发现自己对这本书毫无了解,加上工作比较忙最后索性就不准备了,简直乱说一通。

凯璇说这本书很难读,小生觉得零零落落的结构其实更真实,现实不可能是单一的直线叙事,书里面有很多奇怪的东西,乱得很爽,小生说像百衲被,每个格子颜色难以协调,缝起来却是另一番风味,很精彩。小生清清嗓子开始介绍Italo Calvinho,凯璇跟着小生的发音念,然后说,听众们,如果发音错误就是来宾的错了,接着哈哈大笑。她的笑声很独特,低沉却很狂,而小生的笑声在耳机里再次显得干涩郁结。实在难为听众了。

虽说准备不足还是做了一个小时的节目,后现代主义一词要小生解释,三言两语间当真会误导听众,也让专家们见笑,也罢,自娱娱人。小生自认读书总是不够透彻,经常看小说时想着其他的情节,到后来根本不知道小说姓什名谁。不过有机会这样聊天感觉很棒,尤其在一天工作后畅谈一些飘渺空虚的东西,就像魏晋风度,从玄谈起,以及五石散。难怪当时的人都飘飘欲仙,而这个不能吸毒的年代,我们还能怎么慰藉自己,总该找些事情来上瘾。

节目星期六(28号)晚上8点在FM100.3播出,开车的朋友不妨顺手把频道转一转,听小生干巴巴的声音,还有凯璇豪迈的笑声。

24 May 2011

封面

一个晚上负责写两个封面新闻,被告知时有点暗喜,有点心虚,但果然就做不好了。

写的稿被大卸八块就别说了,老板说你抓不到重点,然后拿走了录音,重写了一篇,最后冠以本人的名字,情何以堪?

嗯,认真不起来,是真的,小生一直都认真不起来,却来到一个认认真真的世界,每个人满嘴高妙的言语,很难听懂,理解力有点降至冰点,但冰至少是实在的。

哦,惆怅的水蒸汽。

16 May 2011

乡愁

乡愁是当手机来到岛屿北部
倔犟地不肯接上3G网络
短暂地
失去外部联系的,一个
客体

15 May 2011

也是以狗肉之名

更正:今天这篇文章在《联合早报·言论》刊登了,最后一句编辑代为修改,不过把小生的一句话变成萨特说的话了。请以原文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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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则星期四写好的评论,已经投稿到报刊的言论组去,但在这个大选氛围久久不散的时候,这种言语似乎于“世”无补。星期五、星期六其他报刊陆续出现关于新媒体暴力的报道与论述,小生十分懊恼,说真的,有一种独创性被抹杀的刺痛感。或曰:第一个用花形容女人的是天才,后继者就都俗不可耐了。正是这种被玫瑰刺伤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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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也是以狗肉之名
作者:陈宇昕 
日期:12/05/2011 
字数:1710   

我们总是将吃狗肉与中国人联系在一起,这种刻板印象其实就和把回教徒与恐怖分子联系起来一样,是荒谬的,是非理性的。上海作家毛尖不久前曾撰文批评美国人一边解剖兔子一边恶心中国人吃狗肉的行为时那种双重标准的嘴脸(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对美国人的刻板印象),说明文化之间的差异。这次裕廊东一家餐馆传出卖狗肉的消息,在网络论坛先刮起声讨的狂澜,接着引起有关当局介入调查、媒体大肆报道,但网民似乎对当局、主流媒体持怀疑态度,无论如何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餐厅老板受访时辩称虽然菜单上写“赛狗肉”(像狗肉一样好吃的意思)与“狗肉炖豆腐干白菜”(他说不明白的顾客一定会问,他也一定会答),但用的是撕碎了的猪心,是东北惯用的替代烹调法。网民就质疑接受调查时老板可能偷龙转凤,让当局抓不到把柄,还有的说,即便售卖的真不是狗肉,可是菜单上写狗肉就是欺骗消费者(消费者协会也承认这一点),更甚就成了吃狗肉的提倡,不可饶恕,一力要求当局予以惩罚——网民怀疑当局包庇狗肉贩子。   
吃狗肉在概念上没有错与对,就像吃荤吃素一样没有对错之分,它是一种纯粹的文化生活再现,关乎个人信仰与传统,你可以选择切割,也可以保持事件的单纯性。但事情总有其在地性因素,就像在欧洲一些国家,吸食可卡因是合法的,但在本地必须被取缔,吃狗肉在本地也一样是不合法的。针对这次风波,尤其在网络媒体的推波助澜以及在地因素之下,可以发现,网民负面的情绪特别高涨,这或许是一种后大选的症状也说不定。当老板的新移民身份与狗肉联系到一起时,声讨就变成了谩骂,从防止虐待动物的立场演变成对中国新移民的普遍反感,而这种转变,在网络的帮助下其转变过程是瞬息的。我们看到论据一下子从中国人爱吃狗肉变成中国人狡猾、中国人爱撒谎,从文化习俗的摩擦激化成了对文化人格的诋毁——网民的言论开始偏离事件本身,这时狗肉的检验结果已经不再重要了。   

由于网络的开放性,网民无论是不是保护动物主义者,都可以加入讨论,因而一下子失去了焦聚,但我们不能抹杀网络媒体最近在这一方面扮演的积极角色。不久前虐兔、虐猫、虐狗的视频在网上流传,网民展开人肉搜索,很快就把“真凶”缉拿归案。以马来西亚虐猫事件为例,女主角被迫主动透过媒体道歉,但善于渲染情绪的网络媒体,始终质疑她的诚意,不接受其道歉,甚至恶言攻击,这让我们惊讶:网络媒体这把双刃刀,挖掘得太快,也磨得太快,刀刀都是血。   

回到狗肉风波,在网上出现敌视新移民的情绪当然也有历史渊源可循。在刚过去的大选中,每个反对党都以新移民为课题,强调新移民给当地人带来竞争。这就牵扯到新加坡政府的移民政策以及当地的就业压力问题,但追根究底,这种仇恨心理真的是经济竞争所导致的吗?在我来看,我宁可相信这是文化差异所造成的歧视。或许对许多本地人来说,新移民(或外来人才,foreign talent,网民口中的‘FT’)一词更意味着来自中国的新移民,即便最大的新移民群体其实是原籍马来西亚的新移民。而有趣的是,本地与中国新移民间又有千丝万缕的文化干系,说到底新加坡历史上就是一个移民社会。   

我相信这与国际媒体长年来对中国大陆的描述不无关系,西方人除了津津乐道中国人的爱吃狗肉外,随地吐痰、黑心食品等卫生课题,以及批判中国政府专治、腐败的这些词汇,总是跃然于纸,虽然个别事件有其根据,但不可否认当中隐含西方人文化自豪感所导致的片面性。反中情绪在中国崛起的阴谋论中悄然茁壮,但却没有人愿意反省,自己的国家到底在中国这块肥沃的市场中捞得多少好处,投资了多少工业项目,收取了多少良田,破坏了多少农地,造成了多少农村人口涌入城市甚至离乡背井到海外谋生。这是一个值得更长篇幅论述的全球经济课题。 

网络媒体助长了这种情绪,也助长了怀疑主义,当然,不可一杆子打翻整船人,一些保护动物组织还是较中庸地在网站上发布信息,但跟帖者,就不知道谁是爱护动物人士,谁是浑水摸鱼之徒了。或许匿名性让网民可以畅所欲言而无需担忧责任问题,但自由的本质是以不影响他人自由为前提的,慎行慎言,就事论事才能塑造良好的舆论环境。   

值得庆幸的是,当负面舆论一面倒的情况出现后,一些网民开始检讨,试图调解澎湃的意识形态,但他们的声音依旧过于孱弱。   

萨特说:他者,就是地狱。不要让他者成为你的地狱,也不要让你自己成为他人的地狱。

岛国大选花絮07:资政的终结

星期六的傍晚,本人兴致勃勃翻越长堤,接受一星期一次的和声治疗。吃宵夜的时候,朋友说:电台报道,李光耀和吴作栋宣布退出内阁——这意味着岛国独创的“资政”制度来到终结。

本人即刻想起,此刻远在岛屿办公桌前的同事,是不是被逐个征调为岛国这天大的新闻而忙碌,但本人已经逃走了,拾起一个背包,准时地,下·班·了·,然后关上手机,换上半岛的号码,就像换上一张面孔一样。大概,谁也找不着了。

嗯,如此方便的科技时代。

犹记得在铁锤帮的群众大会上,王牌候选人陈硕茂数次提到李光耀的名字,在晴天派的派对上,听到这个名字一定要缀以嘘声(另一名候选人Pritam Singh就说:吴作栋先生,哦对不起,是国务资政吴作栋先生,随即激起遍地讥讽的笑声),当时陈硕茂挥挥手说:no no no no no,压下那些声浪。或许,无论如何,就是这样子的尊重。

11 May 2011

岛国大选花絮06:杨荣文日报

竞选过程中,有读者给本人发了电邮,喝到:杨荣文日报!

今天的报章更似一场伤逝,演绎成告别礼,从中整顿一切情绪,没有电闪雷鸣,抬头五月天的炎热,以及季风交接的无风与苦闷。

大概今天也还是,杨荣文日报。

10 May 2011

见证在流淌的时光中

岛国自冷静日起便热气蒸腾,环境局表示,冷静日、投票日及大选成绩揭晓日是岛国今年以来最热的三天,大概选民难以冷静以待吧——岛国政府借鉴了上届大选而创造的冷静日,本想压抑沸滚的情绪,但看来终是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神秘主义在作祟。

开票的那夜,逡巡于波东巴西,以一个不受欢迎的兽的身份,在一个老牌反对党的大本营中的旌旗飞舞下。当地居民与支持者渐渐集中的咖啡店,这是他们一如既往的形式,不需要搭棚子,不需要租体育馆,一切从简,就在组屋楼下。夹着电视直播的嘈杂,啜一口咖啡或豪饮一瓶啤酒,他们为每个反对的胜利而欢呼。每当执政的人物出现,嘘声四起,他们同仇敌忾。一听到工人党保住后港的消息,欢腾雷动,再听到工人党拿下阿裕尼,群情沸腾,仿佛那是自己的快乐,但,他们的领袖,他们27年来的精神象征,却落选在集选区,这个叫人心寒的制度,詹嫂也未能守住波东巴西,以一百多票饮恨,一如一壶苦涩的酒——多么难以接受,但其实各人心中早就有数。

这个最少选民的选区,却花了最长的计票时间,任时光加重那消息,以及煎熬的时序,回忆、追忆,小生必须去问询每一个变得粘稠的灵魂,仿佛在接触往下沉的空气,有一种很轻的沉重。

晚上11点到凌晨3点之间,其实谣言纷飞,许多人都收到情报,就是默默不愿证实,他们继续在咖啡店的电视机前,等待那名机械人般的选举官,如今在网络蹿红的杨雅镁,用没有表情的声音演绎一切的终结,或许,他们依旧期盼奇迹,直至今天亦然。看着这些忠实的支持者,内心很是触动,在岛屿这个小市镇,一切硬体设施的翻新总是排在最后的最后,好处总轮不到他们,但许多人告诉小生,这个地方很温馨,他们用的是“kampung spirit”,一个被第一世界国家遗忘了的词汇。

由于截稿时间将近,小生凌晨2点钟就赶回办公室,没能亲眼看见詹时中伉俪,没能看到他们与居民之间见面时的情景,只好从摄影记者的相片中,慢慢拼凑,慢慢阅读:有握拳有握手有拥抱,也有很甘榜的泪花,像被棕叶筛过的雨。

8 May 2011

岛国大选花絮05:花落谁家

大选总是归结为数字游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达尔文说:物竞天择,岛国这次选战激烈,每个集选区闪电都只是低空掠过,单选区中更有险胜不到1%者,总得票率是60%比40%,仍属热带多雨夹杂闪电的气候。国会87席,铁锤破天荒取得6席,若以简单比例来说,81个闪电平分60%岛民的希望;6个铁锤秉承40%岛民的梦想,熟重孰轻,毋庸赘言。

在岛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集选区制度底下,备受尊敬的某外交部长“受累”落选,形成某MM政治黄金时代以来的最大失利,不可否认主流媒体选战前给某外交部长的强有力支持,更坚定了岛民手中选票。某国务资政带领名牌年轻女将,在20多年未受挑战的情况下进入国会,开票结果却让这位高老头笑不起来,差距竟只是11%,而名牌美女成为代议士,即刻在网络世界群起反弹,网民瘪嘴跺脚大呼: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啦。

闪电帮不善打选战,就像当年满清八旗子弟兵,设备精良,却一下子从骁勇善战沦落花拳绣腿,神圣集选区光环之下,闪电还能闪耀多久?当某受人尊敬的外交部长出局后,备受诟病的某副总理、某教育部长、某轻体部部长及某国家发展部部长,纷纷举手宣誓胜利,不免让人觉得晕眩,感受政治现实的吊诡。

铁锤帮独领风骚,从反对党之马首是瞻跃升名副其实的龙头老大,其他小党在天择说的岛屿上逐渐被淘汰,失去资源就失去一切。虽说反对党已离开侏罗纪,耳际少了翼手龙的咆哮,但分崩离析的板块移动,只能让物种无所逃逸。

或许这是两线制起点的端倪,却也是言之过早,噢呀,反风吹啊吹。

6 May 2011

岛国大选花絮04:群众大烩

某闪电党竞选团队助理说:铁锤帮安插群众,制造台湾式假象。本人亲历两场工人党群众大烩,发现沿街咆哮的狂人太多,有者不时打断演讲人,似乎不必造假。套老板一句话,晴天派的群众大烩已成为岛国人民的集体记忆,五年一次的嘉年华,铁锤帮皇牌律师便希望能把嘉年华转化成实际的选票,而不仅仅是一次当代人种在社会压抑后的早泄式的狂欢。

从炒粿条到Rojak,群众大烩越烩越草根味,有人尝得津津有味,有人嗤之以鼻,然后是司机副司机,差点就要吵出柴可夫斯基的悲怆旋律,你一言我一语,往往文不对题,开车的极厌烦邻座的指指点点,邻座的又怕开车的闷得睡着,想善意地聊聊天,拍拍他的脸。

岛民五年一度发挥创意,制作各种看板海报,高呼逗趣标语,五年来情感的压抑,一泻千里,有人示爱,更多人激情万丈。打老虎杀老虎,政治没有隐喻,一切妙语连珠不得不回到词语拼凑的基本意来解读。没有引申义的选情,与民主政治哲学相距多远?

4 May 2011

岛国大选花絮03:谁比较乱?

好多报道都说选民好乱,闪电党甚至指责晴天派们误导选民,尤其是铁锤帮,究竟谁比较乱?

闪电选集:

  1. 某总理说:我们的政府不是一党专政,容纳许多声音,请为自己的利益着想。
  2. 某内政部长说:有人要来抢驾驶盘,车子就走不了了。
  3. 某教育部长说:岛民不要为自己的私利去投票,要往国家大方向着想。
  4. 某外交部长说:铁锤们为地方做了什么,投票时要确保地方利益。
  5. 某副总理说:我们的政府做得很好。
  6. 某总理说:对不起,有些地方我们做得不够好。
  7. 某资政说:如果你觉得让恐怖头目逃走一事做得不好,大可不投某副总理的票。
  8. 某MM说:失去一个集选区不是世界末日,不过你们有五年时间可以后悔。
  9. 某总理又说:这是资政与MM的个人意见。

晴天选集:


  1. 铁锤:送更多晴天入国会,塑造第一世界国会。
  2. 橙色太阳:让我们在国会成为你的声音。
  3. 红色指标:民主是我们进入国会。
  4. Caltex:请送我们进入国会。

1 May 2011

岛国大选花絮02:三碗不过岗

熙熙攘攘,妙语连珠,岛国政治人物大选时也爱隔空对话,毕竟距离产生美感。

铁锤帮说:偏向虎山行。

闪电族超级新星不高兴:这里不是井冈山,没有武松打老虎。

本人边听边抄,以为头头是道,被头头儿一语道破:武松上的是景阳岗,是三碗不过岗的景阳岗。

井冈山,是革命烈士的代名词呗。

超级新星到场时对在场支持者说:来我们的群众大会不会塞车,不知是光荣还是解嘲,反正没差,醉啦醉啦,大家都醉啦。

30 April 2011

岛国大选花絮01:亲切

某岛国副总理兼某内阁部长一眼看穿本人是中文报章记者,满面堆笑走过来,一面握手一面说:“昨天我花了几分钟说了这么多,为什么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见报)?”

后记:这可是某副总理与本人的第一次交谈内容。

29 April 2011

作祟·怅然若失

忽然间觉得,必须观看侦探片以改善自己的访问技巧,没想到全是梦幻泡影,倒迷恋上一对兔牙,啮尽巨细靡遗。

其实整部剧集里压根听不懂她的对白,被迫凝视出现在视频下方的字幕,恰好不自觉地瞥见那一对门牙如兔。兔牙躲在人中之下,微微撑起那局部的唇彩,在聚光灯下反照光华,与下唇形成自然的断裂,不是芭比娃娃那种苦涩的僵硬的疵牙咧嘴的微笑。

户田惠梨香,从来没有看过她的成名作《死亡笔记》,却得从两季的《Code Blue》开始说起,但类似的医疗主题还是《救命病栋24小时》系列更感人更赚泪。对兔子来说,医生袍总显得过于凝重,以至于记忆中只有鲜血和手术刀。

忽然爆发的,研究侦探剧集的冲动,挥手胡乱在影片栏中点了《SPEC》,“呵,反正仅仅是鼠标的游弋”。紊乱的剧情,说真的,直到看完了仍弄不明白孰是孰非,想必这是导演为续集留下的伏笔。女主角当麻蓬头乱发,穿着过于蓬松的西装外套,拖着一个粉红色行李箱,从头到尾裹着左手,不协调的拼贴组合,不禁将所有美好都投射在那脱兔的张合里——她总是将饺子往嘴里送。接着是《BOSS》里的木元,大学生般的装扮,小外套、单肩背包及臀,总是布质感的柔腻,让兔子变得乖巧起来,却略带郁郁寡欢。

兔子最是沉静,她的灵活是一种逃逸,教人无从捉摸,而狗,可以彪悍,也可以袭人,却也时常窜入怀中,觅一丝卿卿我我。

十几年前,已忘乎是先听到她的歌声还是先发现了她的犬齿,如今有种被她尖锐的齿锋刺痛而又欲罢不能的自虐完满。先是《Complicated》的活力、澎湃,接着是《I'm With You》的高亢凄凉,正当那烟熏正浓的双眸看透所有人的妄想时,却是那颗犬齿将恶魔唤醒,配合摇滚,配合近似呐喊的音高,配合一千万种太艾薇儿式的狂迷。

西方模特儿世界流行门牙逢,有者不惜动手术将门牙拉开距离,或许那距离便是美感的源泉,一如兔牙与犬齿,因为充斥隐喻而显得神秘且迷魅,但她们却无法同时存在。

兔牙让双唇的虚掩凝滞时光,听见恍如游丝的喘息,夹杂欲言又止的纠结。犬齿深藏,只在微笑时崭露,总充满傲世与不屑。

无论如何,都是牙齿在作祟。


后记:
忍不住又看了一段剧集,却是与形容的,相距甚远。

28 April 2011

属于他们的提名日

第一次走进大选提名站,走进的是他乡的提名站。

有幸在加入记者行列的最初期经历新加坡独立后最剧烈的大选,小生提名日当天一大早就拐入群立中学,看什么是政治的表演性——大选是最赤裸的一场政治汇演,全民参与。我们看到长期占有资源的执政党与资源匮乏的在野党之间的叫嚣,叫嚣声中,无论在位者多么自命清高,到了提名站,看见人群,还是得(变得)恢复最草根的,最民粹的狂躁,五年一次疯狂言语。

全国的记者被分成九份,按选区级别安插人手,小生去的是战情平平的偏远西北荒原,那里有小丘有小水还有高级住宅,白衣人对垒红色革命军(他们的领袖就像这个颜色所能指喻的妄想一样)。所幸发生一段小插曲,要不然这一个提名大日子就未免显得过于沉闷,记者也终于有机会追着所谓竞选人问话,然后他们一如既往不屑一顾,心中总期盼记者拣好处写,但记者天生就有挖人臭底的癖性,还是叫他们少臭美的是。

话题总是大选,总是反对党,总是工人党,总是刘程强。提名日一早便听说他出走后港,和林瑞莲、陈硕茂组超级A Team攻打阿裕尼,不自觉兴奋起来,整个新闻从业员都兴奋起来,这已经不仅仅是选战好不好看的问题了。然后又接到行动党新人临阵罢官的事件,太多第一次发生的一天。

能与自己的团队紧密合作把事件完整地报道出来是件十分愉快的事,说说笑笑,相互帮忙,大概旁观者最是轻松自在的。

小生还没走到那里,那个在家乡的投票站。

24 April 2011

小心

小生是个没有定稿的家伙,每次阅读自己的稿件都有种想要作修改的瘾,或是被人一说,就忍不住要“纠正”自己。工作之后,写稿成为生活的依据,没有稿子写的时刻令人难挨,仿佛被一千双眼盯着看,扭个屁股换个坐姿都感到酸麻无力。

每次资料在脑子里转,很快就行文出来,学会了减少形容词,删减没必要的副词助词,想方设法简练,句子不可太长,不可七转八歪,渐渐就忽视了内容的,真·确·性·。

写作是一个通译过程,不然记者也不会别称通译员。每一次下笔,自己变成媒介,翻译所记录的真实,再经过本能的筛选,铺排成结果,对读者而言是通往真实的途径。小生喜欢把自己变成捷径,又窄又急,于是滑溜,容易滑出轨道。轨道是趴在地上的梯子,必须手脚并用慢慢地爬。

说到底,文字的结果只展示了小生自己,只展示了那条曲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认知,就连小生自己也害怕,因此才有“纠正”自己的想法。一切都被名为道德责任的东西约束,失责是要负责的。总是害怕负责。

政治,小生向来不喜欢在地的政治,太靠近,显得黏糊,却始终,揶揄政治是最容易令人产生共鸣的演出,小生善于演出,因此沾惹了那种可鄙的气息,满口恶臭。因为政治,小生买了一支录音笔,为了留下证据,像前辈口中说的,要保护自己,当然,这支笔也可以是双刃剑,反过来能够一剑刺穿你。

现在就有种被穿透的感觉,剑还插着,悬在心里。

11 April 2011

小生歪批新加坡大选

14岁泰国小女孩误坠地铁轨道,最终导致双腿截肢的不幸事件,迄今为止引发不少人对安装月台安全闸门的讨论。舆论一致促请地铁公司尽快完成工程。此外,一些地铁站安全闸门虽然已经安装,却未曾启动,闸门大开,形如虚设,也一直为人诟病。

从这个事件来看,似乎新加坡这个国家,无论是媒体言论或是民间舆论,都趋向一种以“制度”保全“个人利益”的基调原则,相信这是新加坡长期的高绩效行政管理所带来的普遍认同。人们似乎不敢相信各人只要遵守“站在黄线后面”等安全操守便能有效避免意外,而宁愿选择相信只有建立安全闸门(制度)才是王道,可见新加坡人对人性总是充满疑惑的,或许也能够这么说:人们害怕必须自己负责。

人民习惯于制度管制,因此对制度制定者(政府),总是提出制度性的要求。就拿日前地铁公司以歌舞形式鼓励并教育乘客有礼貌使用地铁的宣传活动为例,公众的贬多于褒,有的投诉音乐太吵令人烦闷,有的则表示虽“有创意”却没有实际作用,这无不表现出人民对硬性“制度”而非软性教育的需求。如今,争先恐后、不让座、阻挡出入口的行为依旧屡见不鲜。

由此观之并将焦点扩大到来临的大选,可以估计,选民更趋向于实质性制度的提供者,无论是执政党抑或是反对党,只要有谁能够提出实质的制度,就能拔得先机。因此,副总理黄根成与工人党之间就组屋政策的隔空辩论就显得比其他抽象的“理论”争辩来得更能够牵引选民。

眼下,不利于反对党的事件频频发生,从民联内讧,到多个选区可能引发多角战(反对党间互不相让),到反对党成员间相互跳槽,到几天前革新党候选人卓金炎的高调退党事件,无不将反对党朝“人性化”的形象描述,而非民众期待的“制度化”(去人性化)的机制。无论这一连串事件是不是“烟雾弹”,反对党在公共讨论中,似乎已经摆脱不了始终无法形成制度制定者的命运。

反对党一直强调的,要进入国会,使国会的声音更加多元,这是一个普世的政治学原则,就连执政党也因应大势而在掌控中一点一点放松底线。执政党增加了非选区议员席位,这对反对党来说无疑是一种诱惑(“诱惑”一词,又是一次“人性化”反对党的论述)。再者,反对党似乎始终无法达成协议,最终可能导致多角战的局面,无疑削弱各党所能提出的,实质的选前承诺的含金量。即使到了提名日当天,各选区最终没有爆发多角战,9天的竞选期到底能挽回多少劣势,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地铁意外事故,遭遇不测的泰国小女孩忘了给自己购买保险,她受伤后可能因不堪本地昂贵的医药费用而必须提早回国接受治疗。地铁公司声明将与自己的保险公司研究,是否能够予以适度的补助。无论追讨结果何如,似乎都无法改变,小女孩的未来必须仰仗义肢的事实。而对于其他地铁使用者来说,到底还是安装了安全闸门才更能让自己减少“后果自负”的担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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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本想投给早报的,只是担心太浅薄,又有点不大合时宜了吧。

2 April 2011

我的周假

一个惬意的下午,烫了烫排骨,再把清水煮沸了,加几朵大黑蘑菇,几片萝卜,然后洗米,切瘦肉,全混到一块儿去,熬一碗粥,最后靠酱青调色。扒着碗一边看视频,把清早读的报全忘干净,俄又写写稿托同事帮忙提交,俄又翻阅不久前落第的文字,梳洗上妆,随便又投稿出去,像个口才极差的媒人,半推半送婆娘。

眼皮一溜,又是晚餐时光。下得楼去,迷路在组屋林间,心甘情愿跳入大人市场的陷阱,偷得半日老黄瓜,甩甩袋子,昂首又穿过密林,看见三两个小孩趁着斜阳戏耍,兔子年里喂兔子吃草料,还有球场它砰砰地叫——回到没有人的家,用电炉煮烂老黄瓜,在冰箱里挖宝,喜得猩红点点的枸杞子,和着剩余的三根排骨,炖一盅老爸的手艺。

胡乱下肚,放的油少,始终嘴馋,零食饼干一并吞咽,胃口开得没话说,也是因为自找麻烦去打了阵羽毛球的关系,在夜风徐徐的空旷场地,让羽球飞成弧线,就快绕开地球飞出外太空。

在厨房里闹的时候一边把《给年轻记者的信》读完,恍如隔世——那是他的巴比伦,他的汉谟拉比法典,而小生却被遗留在,当下,把萝卜干瘪得发毛的皮削掉,把小白菜的茎梗底盘切开美得像一朵花,一时却只能往垃圾袋里抛,好不浪费,应该将这些宝贝扔到哈姆的餐盘里,给她闻闻,给她欣赏,给她狠狠地啃上几口,待得厌腻了再拾起丢掉。而小生始终被留在了这里。

惬意的一天终结在属于工作的外太空联系,诡异的电波把电话逼得急躁不安,忽而狂啸,忽而又唯唯诺诺起来,仿佛又一阵白光拉拉扯扯,直到所有灵魂升空,太空船才离开。

29 March 2011

午餐的医院

在医院吃了两天的午餐,其实与咖啡店的口感大同小异,都是甩甩面条加酱料,下肚图一份温饱。

第一天,小生在加护病房外看见那位年轻的妇人哭干了泪,呆滞地瘫在沙发上,几位朋友徘徊,说着异国的语言,小生趋前去问,正是要找的那对遇车祸的夫妇,其中一位友人说,丈夫情况加剧了,来的不是时候,小生知道自己的叨扰,于是撇开工作,放柔音调转身离开,深怕小生的叨扰,像一把刀——肉脞面的面薄太干涩,小生必须浇上几勺清汤。

第二天,小生在加护病房内看见另一位伤患慢慢转醒,一旁的摄影记者机智地绕过护士的追问,友报记者便以印度人的身份混入与他交谈,用的是淡米尔语调,真相有点酸——饭后的罗惹,虾膏太淡,油条混着酸柑汁,层次崩塌。

医院的气氛并不教人病,熙熙攘攘,仿佛驿站,没有马嘶声。

25 March 2011

歪了,东京铁塔尖尖的帽子


犹记得上星期在东京短短却爆炸的思绪,一会儿想逃,一会儿想留下。地震晃得东京铁塔的塔尖都歪了,我的视线也歪了,天气却很冷,冷得不像话。在机场里,又碰到了余震跟我说拜拜。如今我还在晕眩,他们说我比平日要苍白,还有胡渣子长出来了,哦不,是被剔出来的。我回到没有摇晃的土地,不知道该如何保持平衡,冷气很冷,冷得不像话的南洋热带雨林。淡漠的我,长着厚厚的舌苔,连尝一口世界的滋味,都那么,淡薄。东京的想像越来越迷离,报章电视台,把我上个星期存在过的东京,又给倒过来了。我已经不知道,是否,曾经,抵达,那个,那里,我只拥有,我带回来的,东京铁塔的,纪念品。
——写在地球日前一夜

21 March 2011

东京的口罩

本文由主任修改后刊登于3月21日的《联合早报》上,题目改为《信息,让人处变不惊——本报记者东京震后印象》,主任说原文不够像一个新闻工作者的侧记。以下是小生的原文《东京的口罩》。

前言:3月15日我到东京参与一项国际学术研讨会,19日换得班机离开,前后共5天。

东京人习惯在冬春交替之时戴上口罩,这时我也戴上一个,为了防止吸入无形的辐射恐惧。接待我的同伴告诉我,冬春之际因为杉树的花粉飘扬,染花粉症的人很多。看着东京大街上的行人,我越发分辨不了哪一张口罩是为了花粉,哪一张是为了辐射。

在东京接待我的几位当地人与留学生,对外国媒体将东京形容为“死城”、“鬼城”一事大感不解,似乎外媒把自身对核污染的恐惧投射在东京人的身上,想要用最先进、最繁华的东京替他们表达属于他们自身的这份情感,但我在东京看到的情景绝非如此——

与其说东京人对核辐射感到恐惧,还不如说东京人更害怕停电,毕竟电力能源对国际大都会里的每一个个体都是不能缺少的。此外,所谓东京人的屯粮行为,更多是怕停电了没饭吃,而不是要把自己禁锢在房间里与外界空气隔离,并且这种情况已经得到改善,我能够在便利店中选购我要吃的食品。

东京人响应号召,上班族准时下班、商铺缩短营业时间,节约能源一点也不马虎。到了晚上,大楼的广告牌、霓虹灯全部熄灭,也都是为了节能,东京的夜景虽然变得黯淡了些,但绝不是鬼域。我在东京遇见一位马来西亚籍游学生,他说,或许是因为民众极度配合的关系,原本计划的区域性停电,首两天几乎没有执行,直到气温降到0度,暖气用电量上升后,才开始全面实施。

游走在东京,我看到的都是讯息,从电视节目到地铁、电车里的显示屏,各个清楚标示哪一条地铁线受停电影响,什么时候恢复之类等等。新闻台随时补充地震、津波(海啸)、辐射值的资讯,并清楚列表说明辐射指数的相关健康提醒,这些正面、充足的解释,或许就是东京市民不为核辐射感到惊恐的最主要原因。

无知才是最可怕的。

我走进药妆店,看见架子上依旧摆卖着花粉症的相关药品,没有一栏一架销售碘片,我赫然发现这里是东京,而不是美国、台湾抑或中国。正当东京市民淡定如常的时候,其他那些国度却传出有人食碘片中毒以及抢购盐的事件,闻之无不吁嗟。

当然,重灾区如宫城、岩手的人民依然是水深火热的,可是外国人却普遍希望以东京作为指标,成为他们对大城市瞬间毁灭的想象空间,学术一点的说法是,人们希望从这种想象中得到对末日观的宣泄。杨照、南方朔等人撰文批评台湾媒体的“歇斯底里”,把这场天灾当作娱乐电影来剪辑、放送,全无道德涵养可言,造假与夸张无处不在。和我共寝一室的室友是台湾人,他的母亲看了那些报道后,即刻电邮研讨会当局,要教授赶紧安排机票让儿子远离“辐射炼狱”的东京,搞得啼笑皆非。当然,乐于炒作的也不止于台湾一地的媒体。

继续说东京。在日本当局派遣部队全面展开福岛核电厂降温行动的那日,涩谷便恢复了人潮,百货商场几乎都照常营业,也不怕找不着餐厅饱餐一顿。白领们穿着笔挺地填满地铁车厢,东京人的日常生活全不受核电危机的影响。

与其过于关切东京人的生活,还不如把目光聚焦到灾区的重建、灾民的生活,以及那群冒着真正辐射危险去抢救核电厂的工作人员。

至于逃走潮,我在机场遇见一位在日本从事经融行业的印度人,他笑着说,东京基本没事,工作依然繁重,他只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在假日期间回国探亲而已。

临走前我去了一趟东京湾,那里是填土地段,地震后还未全面开放,但总还有人出来遛狗散步,我看见一位老太太躺在细沙上晒太阳,不远处还有电视台的女演员坐在海滩上对着镜头认真演绎——东京湾开阔清新,没有杉树,我看见的他们,都没有戴口罩。

上个星期四的涩谷街头,人潮依然,Forever 21里大家选购春装——春天的到来。

4 March 2011

浅薄=肤浅又轻薄

哎哟,小生真是个浅薄的男子。

排期陆路交通基本规则考试,小生考了个满分,果然可以用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振奋自己萎靡的人生,这便是肤浅。

昨天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千野教授来访,在南大办了个小型的学术交流会,听他说研究计划的概念,那可是很久不曾激荡的思绪了。

后来与教授吃饭,竟拗不过让教授请了饭局,失了东家的颜面,只是小生当真不懂得拗,这抢着还钱一事还是得慢慢磨练的,当下实在是有点害羞,窘。

最后随教授逛书店,小生汗颜,实在是很少逛书店,义安城的Kino还真是第一次造访(莫说是草根了,某日也得好好去踏青踏青)。Angela同教授聊得开心,聊海内外文学,小生读得少不敢接话,倾听教诲,倒也上了一堂好课。

文学是个好女子,被小生匆匆读过,读过她的每一夜。恍惚间,犹记得一些光晕及体香,逼着人沉沉睡去,在一片柔软如海洋之中飘摇。然后,被随手弃置。

能说小生不轻薄吗?

1 March 2011

心跳

今天一则新闻让人看了觉得难堪,越想越是可笑。

新加坡有个“心跳色狼”,11年来专找8到10岁的小女孩下手,新加坡警方以他的干案手法送予他“心跳色狼”的昵称,倒也传神。他喜欢装作路人,对小妹妹说自己迷路了,嚷着要小妹妹把他带到某座组屋某层楼。他慢慢把小妹妹引导到僻静的楼梯口,然后说,哦,我忽然心跳得好快,快来救我,接着就抓着女孩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让女孩感受心跳,接着又继续到自己的私处。如果小妹妹惊呆没有逃走,他的魔爪便要伸过去……

这位便是著名的“心跳色狼”,终于在去年11月落网,前前后后过了几次堂,只是那些小妹妹当时都太小,根本难以指认。

也罢。今天读到马来西亚的“心跳老师”(小生自己给他封的),果然这世界上的男子都无甚创意。这位老师给学生测心跳,由于国家贫困,学校买不起听诊器,老师是马来老师,不懂得把脉,所以他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用手放到学生心口的位置,去感受学生的心跳。却因为男女授受不亲,11位女学生觉得受屈辱了,子曰非礼非礼,于是乎要找老师讲道理。

老师说,我只是单纯测量心跳(请容老师再次示范)而已,为了学生的健康,国家的未来(孩子是未来的主人翁嘛)。小生以为,老师这么说,没什么不对,只是把手放在你的胸部,不代表就是非礼。正如我把精液射在你的阴道里,不代表我强奸你一样。这是多么正直的逻辑思维,就像当年的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是个圣人。

事件其实反映了马来西亚教育体制的漏洞,尤其是在医疗器材方面,当一位老师出于善意要为学生医治心灵以外(肉体?)的创伤时,他竟然找不到适当的仪器!因此小生在此呼吁政府为每一间学校的每一间课室内添购医疗器具,以备不时之需,也可以杜绝类似的误会之重演。

说也奇怪,受害的(换另一个角度说,是出面指证老师的)都是华族学生,不禁让人多做联想。到底学校的结构如何?种族关系间错综复杂的纠葛到底在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事件会衍发成什么结果,从报道中都无从查实,背后是否掩藏着什么更不能告人的秘密(或是公开的事实)还说不定。

于是乎遐想浮现。

24 February 2011

“后”是以过去为本位,没有未来的一种思想

近日频频出错,一个词一个用语到一项事实,可大可小。是纰漏?不敢为自己辩解。

新年后有种消沉感,或许是后狂欢症候群的其中一个症状,嗯,绝对不是后情人节的消沉。

小生的后大学生活,失去活力,脑筋发麻越发想不出点子,文思衰竭,一篇像样的文章都写不出来,一点奇思妙想都没有。宁致居近几个月荒凉得很,每天有闲情查看浏览人数却没有心思写一些什么。宁致居很宁静。

也没有做运动。肚子,想,做运动。

大学时候涌现的怪想法,在后大学生涯中好像被一个按键给删除了。还有,无法每天说上一两句废话,肺部有点郁结,闷闷的,有东西咳不出来,真想说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为什么我不可以坐这里?”“因为你脚毛很长。”

新加坡即将大选,完全激发不了兴致。意兴阑珊,小生总以为自己是个过客,不肯承认,其实已经深深陷入岛的泥沼。今天被召回公司,因为选区划分出炉了,老板竟没有分配工作,最后说声留在公司待命。不参与政治正合小生之意,但特地应召回来坐热椅子还真不是个滋味。

看,又卡着了,卡着了!

合唱团方面大刀阔斧,得作主的时候,小生却又显得没有了主张,不知道是被什么消磨的,曾几何时那么热血沸腾地振臂挥舞(赘肉乱动)。

小生想起小生写的那则短篇——主题:主体性的流逝

17 February 2011

散记



星期六晚弄了一场“超级无敌霹雳大型合唱团团友新春联欢会”,来了50几位各年代的团友,虽有点尴尬,但还算是别开生面的。

静下来聆听长者说故事是一种享受,仿佛我们都失去了讲故事的技艺,又或者是他们经历过太多,时代一旦走远便变得妩媚神秘,也或许那个年代真的比较精彩,全无缰绳捆绑,处处浑然天成。

星期天到恺莉家拜年,大概只有auntie会想念小生,毕竟几乎是年年都到的了。嗯,工作后是连到处拜年都很难起劲的!偶然的星期四回到南大中文系,往办公室游走一趟,和柯老师、衣老师、刘老师聊天,一个房里一坐便是一小时,从不知道能与老师说这么多话,且说的旨趣方向皆不尽相同,一时豁然开朗,真怀念那段思想频频被激荡的日子。浑噩,凯德曾给小生一句签言:要浑浑噩噩地清醒着,如今只做了一半。

接着情人节便躲在农历新年中鱼目混珠,一时却没有太多感慨,不似以往,总可以郁闷几天,有“情人节前忧郁症”以及“后情人节症候群”,写的博文题目都是“想起你的第X个情人节”。你是谁已然模糊,谈恋爱是太模糊的事。于是在家乡有人拼命抨击这个节日的宗教意涵,其实也不无道理,只不过祂是“拜物教”,青年男女顶礼膜拜鲜花、巧克力、烛光晚餐还有酒店套房,没有神,或是一种消费之神。

多少年前会在课室里期待巧克力的到来,在宽中似乎有这么一种传统,男男女女趁着下课休息时间,到朋友的座位抽屉里留一颗巧克力,往往送的是金沙,璀璨又可口,甜到心底。所以大家都忙乎去了,下课时课室里尽是别班的人,大家忙着派礼物。小生曾热衷一时,巧克力配上小卡片,精致优雅,那么一段青春时光。

8 February 2011

迎卯四声

一、工作

大年除夕要工作叫人心情郁闷。也是自己的选择,为了能凑一个初一初二初三的连续假日,那么就得牺牲一些。与摄影同事进入新山采访,一切如此熟悉,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经历。近几天频频有机会可以眺望新山,这座自己生活二十多年的城,从来不晓得她的宽广无垠,不是一双眼能够览尽的。

工作之余趁机吃了一顿午餐,在那间经常路过却不曾光顾的餐馆,同事吃得津津有味。除夕夜里还得做倒数活动的采访,原来只是“下去看看”。小生问看台的观众下雨的话怎么办,果真就有春雨飘零,不大,却弄湿一夜的空气,那观众一撇嘴:“诚您金口。”

偶然访问到一位泰国女子,30岁,微笑的时候有细致的鱼尾纹,恍如一条美丽的孔雀鱼的摇曳。她孤身一人,一如小生,两人毗邻坐下,聊了一会儿,小生便匆匆离去,没有留下姓名。牛车水,灯火阑珊。

倒数即将开始,雨也懂得止歇,老虎昏昏欲睡,迎来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夜空被烟火炸开,仿佛可以看到时光狠狠地溜走。问在旁的三口之家,浑不是个滋味,那样的气氛,加上舞台上欢声雀跃。小生也试着拿起相机,捕光捉影,却是难以对焦,每一张都模糊不清,索性就坐下,痴痴望着,直到夜空静默如初。

结果夜里这篇稿写了不登,大为愤慨,“为着你不能回家团圆,吃饭可是他妈的重大事情”,于是见着谁都想抱怨一下,成了祥林舅子。

姐姐说,人太少团圆饭的东西都吃不完。


二、回家团圆

新年上电影院已成习惯,说明习惯是可以被养成的,曾几何时我们习惯大年初一的早晨被来家里拜年的客人吵醒,六七个小孩躺在客厅呼噜呼噜睡觉,本以为是要守岁的。

我们终究是换了一种习惯。

今年看的《天天好天》是去年《大日子》的延续,本土电影就是小品及温馨,当然这一套更多辛酸,笑中有泪,若一个人在家里窝被子里,一定要放松眼眶让眼泪哗啦啦地淌,才对得起这样一出戏。

这番大姐给了个提议,租一栋洋房来办家庭聚会,请叔伯姑婶合家出席,吃点米粉,弄些烧烤,不多吃,却多聊,多玩耍。我们依旧扮演小孩的角色,并且热衷于斯,虽然已经渐渐年长的岁数。这是阿嬤不在的这几年。

然后又得开工了,所以给自己一整天时间惆怅,惆怅新年的嘉年华后,载浮载沉的那种落差感。


三、道别

除夕当天接到陈容过世的消息,在面子书上一下子不敢相信,于是打电话求证,说是心脏病突发。人们说无常,一个瞬间很可能就是不可逆转的告别。对于陈容,总能为他的歌声所动。他每每上台,一发声,那种细腻纤柔的刚劲嗓音,总能让小生与合唱团的朋友相视惊叹,台下不敢出声,凡他出场一定压住场子。

返工那天本可以径直到公司上班,却偏偏愿意折返蔡厝港的寓所,一开门发现哈姆倒在新房里,有几只黑黑细小的甲虫,因指头的拨弄而纷纷飞扬,像过于沉重的尘屑。哈姆四周都是食物,储水瓶也还是满满的,她侧着身子,四肢打直僵硬,或许不是因为老,是因为空气的闷。小生甚至怀疑是因为忘了倒垃圾,或忘了收衣服,那些奇异的气体挥发后充满整个房子的年初一把小哈姆给活活闷死了,绝对不是因为她老,若是老,那么应该更安详一点,至少不要那样侧躺着。

哈姆没有过年的命。

小生下楼偷了一个断了的伞柄在小草地的一株树下觅一处红土乱挖。安葬哈姆的过程不超过15分钟。那棵树很瘦高,希望哈姆可以慢慢爬到树顶上去。


四、小孩

没有小孩就没有农历新年,确实如此。这次见着凯豫长大后的口齿伶俐,去年她还爱卖乖装害羞,这次见面落落大方,没想到就快四岁了。展鸿如今也懂得笑,没那么怕生。最是宇哲惹人怜爱,众星捧月一般与一众叔伯阿姨玩在一块儿,笑颜令人醉心,使人解愁忘忧。

31 January 2011

昨天·今天

“昨天我到淡滨尼一带采访水患,路上积水,黑皮工人笑口常开,即使雨的飘零。”

“今天我看到《星洲日报》斗大的标题,柔佛州成灾了,成灾。”

21 January 2011

猪猪猪


小生一则短文今日登载于《早报现在·文艺城》,衬着一张图像,小猪三只,仿佛冥冥中注定,小生是与猪有缘。

大学生涯最后一年,因“蜗牛启议”与三位师长,亦是马华文坛前辈结缘。几天前通电邮,小生说换了邮址,从署名piggytyx的gmail帐户发出,以飘兄笑问小生肖的是猪?——不,缘因小学时的肥胖,同学给起的花名,后来长大越见瘦削,却认识几位爱猪之人,爱那可爱的漫画猪猪,对,“猪猪”,俨如牙牙学语时的叠字,越亲昵越纯真了,于是也不愿更替,这长不大的昵称。可笑是最初竟为了这胖嘟嘟的绰号推了同学一把,连人带桌一起摔在地上。

初中时的死党喜欢画牛。他画的牛,鼻子很大,两个大椭圆型的鼻孔,去掉牛角便是一头憨厚老实的猪,现在想起,一切仍是很有比例的。初中班上有位同学总是与小生较劲书法,争做班代表去抢一个春联比赛的奖牌,无奈小生常常落榜。她爱画猪,给好动的小生画了一幅“飞天小猪”,后来小生当真飞了天,一次上体育课要跳高,翻身过去却撞歪了鼻梁,救护室里值班的红新月会会员看了看说,没事,没流血,小生照了照镜子,马上打电话给父亲。医生像做木工那样把铁尺插入鼻孔,用力一推,发出窸窸窣窣的碎裂声,他说,再摔一次就得整形了。哦,飞天小猪的鼻子。

其实也并不是第一次耽溺在猪的粉红色烂漫色调之中了,旅行时都惯于注意猪的玩意儿,或买一对送给挚友,她投诉:“搬家的时候才发现你送的都是猪猪。”

最近却发现,越是成长,越是羞于挑选这类东西了。中学时期喜欢逛的精品店,是每逢好友生日必到之处,如今偶然路经时,最多仅留一瞥寄情而已。

14 January 2011

24之后那天

24岁的生日回宽中一趟,就那么随性地决定了。

此外,还理了个发,在陈旭年街,父母的亲童年记忆深处的那个,叫作陈旭年街的巷陌中的一家发廊。发廊播放着王若琳翻唱的老歌,脚底踩着密密麻麻的小格子地砖,两个理发师,一个正染发的太太,三张理发用的椅子,三面镜子,洗头的瓷盆躲在角落,间中是空旷的,正中央吊着透明清脆的吊饰灯,还是圣诞的打扮。

理发师都爱聊,聊生活聊发型聊下一刻的计划,他还可以一面很专心地研究,说卷发没什么不好。倒是第一次碰到不建议拉直头发的理发师。加一分。手艺不错。

回到宽中,景色依旧。正好碰上下午班第二个下课时间,大食堂被矮矮小小的白衣娃子淹没,点心档最受落,有手从嘎兹窝底下钻出来攫了一块炸萝卜糕就走,当然,这是高年级一点才会做的。然后买包杨协成,左嚼右吸地与同伴一同回去。曾经。

以前的自己总在生日那天变得忧郁,因为有太多憧憬,期盼什么礼物,期盼卡片里写了什么让人脸红的祝语。难道现在就不忧郁了?生日那天,就期盼两个15分下课的休息时间能够有谁特意来到班上,送上一片蛋糕,围着唱起生日歌。若两个下课都有人来那就太叫人高亢了,因此人变得特别敏感,故意不去食堂端坐着,强抑周身的骚动,眼神在百叶窗外,在门口,谁的出现可疑,谁的确只是路过而已,再也分不清楚了。

大食堂里,我们吃了一点,然后离开。

12 January 2011

24之后

果然,面子书的砖瓦堆叠得很高,讶异这么许多人捎来了祝福,好多许久不见,借着机会就聊起来,交换一些生活的消息。一个一个点喜欢或回复,这是卡片所不能的,但有一种恐惧——我们的交流注定流逝得太快,越底下的砖块将越快消逝于无垠,某个讯息的黑洞正在吞噬我们彼此间的联系,藕断丝连,那么淡薄的。快捷,只言片语,心底明白这是时代的大势所趋,阅读着自己的语言,也是断裂的,并且无力挽回,务必认真用心编织起来,不让它逃走,记得,当这些暗流催促我们遗忘的时候,必须学习如何记忆,哪怕是太过简短笼统的琐碎,即便那些轮廓早已模糊得——除了记忆,我们别无他法。

近来频雨,空气湿冷,穿上那件薄汗衫,怀念起两年前上海欲雪的寒意,很清澈透明的夜幕街景。薄汗衫搁在衣橱里许久,几个月前上墨尔本的时候才找到机会用来作多件式配搭,从来就没有让它单独展示过。恰好近来频雨的天气,穿上它也不至于闷热,走在冷气购物广场里,很适当的温度的触感。我们各喝一碗浓汤,说工作说家常说闲事,已经到了那个,仿佛是必然的,按部就班的,这个年龄层次所该做的事情,说笑间浑不觉某种因子正悄悄改变我们的生活取向——那又如何?我们耽溺——我们吃饭,我们聊天,餐桌是我们最可爱的媒人,色香味俱全,让我们消融在一起。我们总爱问的:你吃饱了吗?

生日快乐,许多人对我说,哪怕只是匆匆一闻,都如此动听,我想起老家门外的图景,由电缆绘成的乐谱,被电灯柱画成一个又一个小节,老家就在乐章下面,乌鸦八哥麻雀疏疏密密的音符在谱上栖息,云是休止符,我从铁门内望去,如此动听。

人总十分贪婪却又,容易满足。

8 January 2011

自问自答

摄影前辈要求老妇人整理纸皮拍一张照,老妇人懵懵懂懂照着指示,脸上犹疑却没有反抗,谁又知道她才刚获悉自己儿子离奇死亡,小生不由得一阵心酸,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些?

那时候很尴尬,在坊间四处打听到了死者的身份,家人的地址,那么巧在附近遇到英文报的记者,几个人开始聊起来,有的没的就是没提到各自问来的消息。小生窘得很,借故跑开,回来的时候摄影前辈还是忍不住透露了,原来大家彼此彼此,小生倒慢人家一步。交流消息,在这个圈子里,总是在见报后才会变得慷慨的,各人都想把好的留给自己,毕竟是自己的努力。

尴尬完了,见到死者家属,老妇人竟邀请小生进家里坐,逢问必答,讨张照片,老妇人弯腰埋头去找,太友善、太方便得令人自惭。

新闻工作者有一种使命,毕竟,为什么读者要相信你所报道的,那种关系虽然吊诡般的荒诞,因此新闻工作者就必然凝练一种公正、准确的假象,或是一种“真相”。最近频频出岔,一天官方打来说那则报道错了,小偷没逃走,不久后便被逮捕了。几分钟前,还弄错了死者与朋友的名字,怎么办,这么关键的细节。

脑袋淤滞了,很多时候不懂得思考,不知为何变得这么迟钝,对于新闻,自己一向自豪的敏锐被打回原形,只是那么一丁点大、不值一提的小聪明,对于认真的时事,那是肤浅的很,而今变成一个没有想法的人了。

虽然遇见老妇人的隔天,其他某报记者打来问老妇人地址,小生得到某种前所未有的“独家”快感,但这种独家有什么意义?小生只不过是掌握到一项别人没看见的资讯,而不是从相同的资讯堆中提炼出独家的想法。想法才是关键吧?

3 January 2011

新年快乐

手机在2011年的头一天很安静,一如往常,我看着列车外没有光的场景,在地底穿行,这时我才想起。

大约十年的光景,每逢佳节我都引颈期盼一张贺卡,以致我养成收集贺卡的习惯,厚厚一叠,我的虚荣感。每个人的字体都是一种表情,当然也有那么敷衍的一两句,但也足够增加那种厚度,八十公克的重量。

后来我学会收集SMS,在那样一个流行的氛围里,我的记忆体只能容纳十封简讯,太不合理,因此我必须作出选择,并且留下最后一个空位,给下一个即将捎来的,传自未知的心意。

是谁解决了那疑难?记忆体,仿佛轻小说中某种生命模式,当她变得贪婪,我越发无从翻阅——那些记忆体,但我依然憧憬,要是谁在那么一个恰如其分的时刻,给我一声问候,屏幕的光辉将打在我忘形的笑意上,深深勾勒出脸上皱纹的阴影,恍如一出,皮影戏。

面子书的年代,人们喜欢在墙上作画,墙的读者随时能够砌上一块新砖补上一片新瓦,只要他愿意,于是墙越筑越高,我站在墙脚张望,看不见对岸,被淹没了,你说,不,原来早就隔了一扇窗的。

鼠标很尖锐。我翻阅。我无法翻越。

曾经在某个农历新年写了四十几张贺卡,潦草得昏眩,可别忘了选购贺卡时那满目琳琅的又一重昏眩,还有晕头转向在校园迷宫里找不到班级的。我们耽溺其中。

新年快乐,我说。